第77章
憋什么坏心思呢
白水晶氤氲的光包裹着栩栩如生的尸身, 冰棺的冷寒之气仍旋绕周身，未曾散去。
大殿四面浇了火油，狰狞火蛇冲天而起, 烧断梁柱, 啪嗒砸下。
千江躺在王馥的尸身旁, 缓缓阖眼。
“喂！和尚, 我生的美吗？”耳畔传来娇俏的声音, 如黄莺出谷，莺歌婉转。
那时的他远比现在年轻, 被派往红尘俗世修心，在纳依族寨的山谷里遇上他命定的考验。
红鸾身上缥缈的女子香并没有影响他, 他仍闭着眼, 八风不动地打坐。
“你为何不敢看我？”她是纳依族族长的小女儿，从小便被族人们恭维着长大, 又生得极美，寨里的男人常为搏她一笑大打出手，从未被人如此忽视过。
“你这和尚为何这么别扭，既然对我动了心, 那这一世与我做夫妻, 下一世再去孝敬你的佛祖不行吗？”红衣少女眼中仍满含天真。
“你连忠于自己都做不到, 如何忠于你的佛？”
红衣少女厉声质问，天真不再。
“夫君, 我不愿意继承族长之位, 我们一起逃吧！”
彼岸花海绚烂如火，他再也没有等来他的妻子。
纳依族的蛊术传男不传女, 传长不传幼。
只因红鸾天赋太高，她母亲便越过长女, 将蛊术传给了小女儿。
长女何卓济兰一直因此怀恨在心，在母亲打算将族长之位传给红鸾时，她对红鸾起了杀心。
找了理由将红鸾骗至一间小竹屋，待红鸾入内，她立刻从外锁上了门，然后放了一把火。
那场大火波及了整片竹林，烧了三天三夜，红鸾尸骨无存。
红鸾一死，族长便只剩下一个女儿。
和卓济兰不仅未受制裁，还风风光光地接手了原本属于红鸾的灵蛊，成为内定的继任族长。
曾经受尽万千宠爱的红鸾，就如此轻巧地被整个纳依族忘记了。
所以，纳依族和和卓济兰一样，也需要一场大火来焚烧他们的罪孽。
招魂术是红鸾告诉他的，既然他已注定泅不过三千业海，那便彻底入世，一疯到底吧！
他寻了很久，都没能寻到和红鸾相同八字的人，直到皇后遇刺身亡的消息传遍民间，他知道机会来了。
然而招魂一直不顺利，三年内，他未曾感应到任何灵体波动，直至在宫里遇到那名女子，感应到她身上的独特气息，他只剩星星之火的希望又再次烧得旺盛。
天地大道并非不可逆。
那女子表露出的秉性特征，还是让皇帝产生了怀疑，可惜，尸身只有一具，给了红鸾，便给不了她。
在她晕倒在琉璃殿外的那一刻，他起了杀心。
昨日之种种，一晃眼，就走完了。
也许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但他已经没时间再等了。
误入红尘毁修行。
他并不后悔。
这一世，就这样吧！
李奇怔怔看着被火光吞没的琉璃殿，侍卫宫人一桶接一桶地往上泼水，火势没减弱半分。
秦烟与他并肩而立，“难过吗？”
火光倒映在李奇琥珀色的眼珠里，同时灼痛了他的灵魂。
“怎会不难过？即便只是一具皮囊，也是属于王馥的一部分。”
秦烟牵起他的手，“你感受一下，皮囊是没有温度的，而我有温度。”
“罢了”，李奇回握她的手，“你能回来，已是上天对我的厚待了。”
所有人都忙着救火，总有一道视线时不时瞟过来，秦烟刚做好打算要把那眼线揪出来，却见李奇猛然抽回手，用冷冰冰的语气道，“烧便烧了吧！”
秦烟愕然。
这变脸也太快了。
当天下午，王岩入宫商议政事，到了晚饭时分仍没有要走的迹象，李奇不得已留他一同用膳。
秦烟刚下值，从东宫出来就被一名小太监拦住。
“太尉大人想见女史。”
秦烟默然，大哥出事后，父亲一直没有找过自己，连母亲都没给自己传过信。
宫里四处都是太尉府的眼线，李奇命千江招魂试探，就算是琉璃殿中发生了什么无人知道，但事后李奇的态度转变，也能让父亲看出端倪来。
瞒是瞒不住的。
现在，终于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刻了。
李奇也在场，是秦烟没想到的。
满桌丰盛菜色，而父亲与李奇谈笑风生，秦烟却反而惴惴不安起来，怎么看都是一场鸿门宴。
“来，烟儿，坐为父身边，为父好些日子未曾见你了。”
秦烟行完礼，便在一旁坐下。
王岩夹了牡丹鱼片放进秦烟碗里，“我的馥儿最爱吃这道菜，你尝尝可还喜欢？”
的确是王馥喜欢的菜色。
秦烟只好夹起来送进口中，嚼了满口苦涩。
王岩挑眼，突然发难，“烟儿，你求求陛下，毕竟是你亲哥哥，你不会眼睁睁看他出事的，对吧？”
秦烟只好把脸转向李奇，未待开口，李奇冷不丁道，“朕登基以来，膝下只有时安与耀儿两个子嗣，对于皇室来说，子息的确过于微薄了，看来这宫里也是时候进些新人，为朕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了。”
秦烟配合他演戏，眼眸黯然。
王岩在官场上久经风浪，打心底里不信。
“陛下终于想通了！昨日孟御史来找臣，恳请我将烟儿嫁给他，今日不妨来个双喜临门。”
秦烟:“……”
李奇:“……”
秦烟:“父亲，女儿还不着急嫁人。”
李奇挑眉扫了她一眼。
秦烟进退两难。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父和你母亲都觉得孟三公子为人忠直，是可托付之人，商议之下，已决心应下这桩婚事。”
头疼！
秦烟坐在王岩身侧，趁他不注意，狠狠剜了眼李奇，做口型，“你来！”
李奇在心里苦笑，姜还是老的辣，要再表现得毫不在乎，转头他就真去孟家敲定秦烟与孟洛宁的婚事，真到那个地步，要么秦烟悔婚，要么自己抢婚，难免多出许多风波。
“实在不巧，昨日户部侍郎也为自家女儿的婚事入了趟宫，陈二小姐对孟三公子一见钟情，求朕赐婚，朕准了，天子一言九鼎，太尉可别叫朕难做。”
王岩点一点头，显得极为好说话。
“这是自然，不过烟儿已到了适婚之龄，臣还是需要回去和夫人合计一下，为她挑个佳婿，女儿家的韶华可经不起耽误。”
秦烟暗自叹气，这下更收不了场了。
李奇本想让王岩不要指望秦烟能翻起什么浪，却被反将了一军，此时进退不得。
一顿饭吃得秦烟心累，总算把王岩送走后，她与李奇并肩往回走。
“你不会真要为孟洛宁指婚吧！”
“怎么？你不愿意。”
秦烟睨了他一眼，小醋怡情，“我愿意不愿意有什么重要？他愿意就够了。”
“你现在是越发会玩儿字眼了。”李奇不满意她的回答，哼了一声。
李奇赌气在前走，秦烟凝望他的背影，心情沉重。
彼此都知道，两人之间有避不开的隔阂，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成为死结。
“要你父亲宁可牺牲你大哥，也不愿退怎么办？”
李奇仍走在前面，没有停下来。
秦烟早就想过这个可能，重活一世，她才看得清楚透彻，子女在父亲眼里只分有用和没用，听话和不听话。
俨然，自己与大哥都属于有用但不听话的那一类。
他儿女众多，牺牲一两个有什么打紧？
当日甬道里那一巴掌算是彻底把她打醒了，她不能一辈子被威胁控制，也不能终日行走于刀尖，夜夜惶惶不安。
她也没忘记邓卫明的枉死，还有对容湘的承诺，让父亲继续把持朝政，那一日便永远也不会来。
秦烟心里又隐隐担心，若王家无法再倚仗，她需要未雨绸缪，为李耀寻其他的靠山，在她心里，人心瞬息万变，始终不能对不确定的未来放心。
她不露端倪，表态道，“父亲素来刚愎自用，谁劝都没有用，如果他为了权势真的连大哥都肯舍弃，那我自然也知道该如何选。”
此次齐王殿上发难，恐怕也是父亲在背后搞鬼，这倒提醒了她，父亲可不只李耀一个姓李的外孙。
“我在想一件事，孟洛宁是如何得知我的真实身份的？千江告诉他有什么好处？”
“也有可能是魏雪琼告诉的。”
李奇没明说，她也懂了，此番魏雪琼便是志不在李奇，也不妨碍她使坏。
秦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一直以来，她忽略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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