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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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无执半个月前就让亲信买好了一进宅子。
  但此一进宅子,比冯翊的二进宅子还要值钱太多。
  汴京人稠地窄,物价奇贵,外城一座一进的宅子,都要一千多贯,而内城保康门街的宅子要上万贯。
  祝无执买的一进宅院,最少五万贯。
  也就是两万多两银子。
  温幸妤一想到这个价钱,就忍不住咋舌。
  要知道在汴京,许多京官都买不起宅子,租赁一辈子。
  她很疑惑,祝无执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马车一路行至坊巷,停在了宅院门口。
  院子里有仆人候着,已打扫整洁。
  坐了半个多月马车,温幸妤疲乏不已,沐浴后草草吃了几口饭,就闷头睡觉了。
  一觉睡醒,望着水墨丹青轻罗帐顶,她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回汴京了。
  回来了。
  观澜哥就在汴京外,石水村的桃溪山上,和她仅隔着数百里,但却不能去祭拜。
  他一定很难过,孤身一人在异乡山野,度过了两个新年。
  思及此处,温幸妤心口发涩。
  她静静躺了一会,安慰自己快了,马上就能接观澜哥走。收敛好情绪,才坐起身来。
  窗外天已经黑了,有枝桃枝探到窗边,影影绰绰。
  屋内灯火昏黄,祝无执并不在。
  静月端来一碗鸡丝粥,她随意吃了些,漱口净手后,拿出了制香古籍,靠在床头细细研读。
  深夜,祝无执披着一身春凉,推门而入。
  他去见了周士元,二人商讨到这个时辰,总算谈拢。
  应付这种人,太过费心费神。
  他捏了捏眉心,去浴房沐浴,而后来到内间。
  一豆烛火,满室暖香。
  女人一身月白春衫,斜靠在床头,双目轻阖,呼吸清浅,睡得香甜。右手歪在床侧,那卷古籍快要掉在地上,却毫无知觉。
  她脸红扑扑的,与白日里内敛端淑的样子很不同,带着几分娇憨。
  祝无执眉心舒展,眸光霎时柔和,同周士元交锋的疲乏,此刻烟消云散。
  他忽然觉得,怀柔够久了,也该再进一步。
  轻步走到床侧,拿走她手心的书,手臂穿过她的后背和腿弯,将人横抱起,放平在床榻上。
  温幸妤正做梦,就感觉有人碰自己,她迷迷糊糊睁眼,对上青年含笑的凤眼。
  立马清醒。
  “你,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祝无执揉了揉她的头,掖好被子,又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双手撑在她两侧,目光直直钉在她面颊上,语气亲昵:*“乖,继续睡吧。”
  檀香笼罩,密不透风。
  温幸妤慌忙闭眼,待感觉祝无执起身,她赶忙翻了个身。
  心神不宁。
  相处将近两年,二人虽偶有亲近接触,但那都是她情绪崩溃,亦或者受到惊吓时。
  包括前段日子她噩梦连连,他会关怀,会安抚她,但那都是合乎礼法的,不会越界。
  不曾像今日这般,举止亲昵…甚至有些轻佻。
  她不敢深想,不愿深想。
  定是汴京人多眼杂,危险重重,他为了麻痹敌人,刻意同她亲昵,扮成相爱夫妻。
  一定是这样。
  31
  第31章
  ◎画像◎
  二月初六,春闱在即。
  对于读书人而言,省试决定命运,所谓“科举之设,实用人才之根本,而省试最为重事。”[1]
  诸州士人,自二月前后抵达汴京,租赁房屋、购置试篮桌椅之类,等待春闱。[2]
  因此科考一事,耗费甚巨,贫苦考生或许连家乡都出不了,就算历尽千辛抵达汴京,也没有足够钱财赁房买物,不少士人临门一脚,却被迫放弃。
  寒门难出贵子,如是而已。
  二月初八,祝无执前往贡院,提前一天入号舍,等待次日开考。
  春闱和秋闱一样,都是三场九天,期间吃住睡都在号舍,十分耗费精气神。
  二月十七,春闱结束,只待一个月后放榜,便知是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
  这段时日的汴京热闹非凡,除了春闱这件大事外,还出了另外一桩事——去岁同州通判徇私舞弊,贪污受贿案,终于有了结果。
  二月初,通判被押解回京,由刑部大理寺复审,由于证据指向枢密使王崇,皇帝十分重视,命各方核查。
  为避嫌,王崇暂且卸职居家,无令不得外出。
  之前温幸妤和祝无执雨夜荒寺遇见的刺客,正是王崇派来的。
  可惜为之晚矣,王崇没想到一切都毁在了那好儿子身上。
  又加皇帝、周士元、林维桢都盼着王崇死,各方势力都铆足了劲,弹劾文书如同雪花一样飘上御案,写满了王崇为官数年贪污受贿,甚至卖官鬻爵的证据。
  树倒猢狲散,不少立场不坚定的王党,站出来反咬一口,坐实证据,短短月余,此案定。
  王家被抄,族中嫡系男丁皆判秋后于五朝门问斩,其余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归贱籍。
  煊赫数十年的王家,说倒就倒。
  有人说是因果报应,有人说不过是大势所趋,所有人都要他死,他不死也得死。
  或许当年他不对国公府动手,选择急流勇退,就不会成为下一个“肉中刺”。
  可惜没有如果,逐权之人终被权力裹挟,走到最后全是身不由己。
  春闱放榜前,王崇于牢中撞墙自尽,其母其妻紧随。主家几十口人,死的死,疯的疯,最后竟不剩几个了。
  王崇此人也是个传奇,大宋无人不知。
  寒门出身,及冠之年中状元,外放期间政绩斐然,尤其是做提刑官时,断了不少奇案,深受当地百姓爱戴。
  没想到短短三十年,他就从一个爱民如子的清官,成了徇私舞弊的佞臣。所谓“白袍点墨,终不可湔”[3]。
  坊间传,王崇死时高呼“贪金帛以累身,慕权位而丧德。今临泉路,方知清白为重,悔之何及!”
  对此,祝无执冷笑。
  什么后悔?悔得不过是技不如人。
  温幸妤听到这些消息,感慨之余,对祝无执的恐惧又增了几分。
  不到两年,祝无执就从泥潭爬出,手刃第一个仇敌,这是怎样的心智和谋略才能做到的事情。
  未免太过可怕。
  王崇死那天的深夜,祝无执带着温幸妤去了祖母墓前祭拜,坐至天明。看着冰冷的墓碑,他郁气难解。养大他的祖母,唯一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亲人,本该颐养天年,却被活活逼死。
  他焉能不恨?
  说起来,当年要不是祖母压着,他也不会乖乖为皇帝做事。事实证明,人善被人欺,退让换来的是这些人变本加厉。
  国公府覆灭他不在乎,他唯恨这些人逼死祖母。
  第二日天际泛起鱼肚白,他沉默带温幸妤回了府邸,眼底一片血丝。
  迟早有一天,他会挨个摘下这些人的项上人头,以慰祖母在天之灵。
  *
  王崇下马后,枢密使之位空悬,最后圣上诏林维桢入京接任。
  林维桢这个年逾四十,不显山露水的寒门官员,似乎成了这场斗争最大的赢家。林府门庭若市,皆是试探讨好之辈。
  周士元本想在王崇死后就处理祝无执,这下却不得不搁置,把目光放在林维桢身上。
  三月中旬,春闱放榜。
  此次上榜士子共二百三十名,祝无执位列榜首,拿下会元。沈为开再次位列第二。
  汴京官员无人不知,所谓的“陆观澜”就是当初的国公府世子祝无执。
  可同平章事周士元不说、皇帝不说,连新上任的枢密使林维桢也不说,其他低品官员又如何敢置喙?
  指鹿为马,理所当然。
  不少小官暗中揣度祝无执是谁的人,思索要不要趁此机会讨好接近,说不定日后就能乘了东风,青云直上。
  温幸妤这段时日,一直在家待着。祝无执言汴京人多眼杂,以出去卖香或会引来祸患为由,让她少出门。
  她不能不听,极少出门,每日不是发呆就是看制香古籍,有时会让静月讲讲外面的事,好推断大致还有多久能离开。
  祝无执这两个月来都很忙,早出晚归,脚不沾地。有时候回家后,温幸妤已经睡熟。
  二人的每日的交流,竟超不过十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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