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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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绷着脸假装无事发生,却还是尴尬到吐了一串泡泡……纲吉在心里啊了一下,决定当个体贴的人,转过头假装没看到。
  ——不过,哦,不是小姐姐啊。
  出来之后一人一杯热牛奶坐在沙发上,被奈奈按着头换上更暖和一些的睡衣和小毯子,等收拾完残局的奈奈妈妈来给他们吹头发。憋了半天的小纲吉偷偷看一眼,再偷偷看一眼,最终还是没憋住。
  “姐……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他小声问。
  其实他还有点怕,不知道为什么。但看到本来湿淋淋黑漆漆的人换上毛茸茸暖呼呼的动物睡衣,头上顶着和自己一样的小毛巾,两手端着牛奶杯,盘着腿坐在小毯子里安静等待的样子,忽然就觉得其实也没有那么怕了。
  旁边的人应声转过头来,有些疲惫地半垂着眼,神色怔忪:
  “……什么?”
  因为奈奈妈妈的重点照顾,他头发还半湿着,有几缕额发跳出毛巾的包裹,软软的搭在眼眉上方。细小的水渍顺着长长睫毛滑动,凝结成珠,说话时从微翘的末端直直坠落,引得他缓缓地、无意识地眨了下眼。
  其实他年纪不一定比纲吉大,只是先前身上冷淡虚无的气息模糊了年龄,眉眼不甚锋利的线条又模糊了性别。而现在这个雌雄莫辩的阴气森森的男孩穿的喝的坐的都很接地气,把他与人间的距离拉近得不能更近,就像鬼魂也沾染上人间的烟火气。
  来自人间,而非恐怖片。
  这画面把小纲吉打动了,让他没来由的有些开心,像是在替别人开心:“我想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哦,名字……”男孩顿了顿,露出了不是很明显的回忆与思考的表情,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宫野凉,你可以叫我的真名。”
  “真名?”
  “嗯,就是我父母给我起的、从小就在用的名字。”
  这个说法很奇怪,但纲吉感受到了明显的友善,比平时接触到的喊他“废柴纲”的同学都要友好,便下意识地没有多想。
  他高兴地说:“我叫沢田纲吉!”
  成为朋友的第一步,是交换姓名。
  第二步是分享妈妈做的宵夜。
  宫野明显是个甜党。因为他一直都表现得十分矜持,矜持到拘谨的程度,唯有吃松饼的时候沉默片刻,主动伸手多撒了一次糖。
  “糖吃太多对牙齿不好哦,”奈奈笑着说,“不过今晚例外,宫野君可以再吃一点。”
  第三步是一起被妈妈赶到楼上去睡觉。第四步是互帮互助起床穿衣服……也不知道奈奈妈妈是怎么做的,总之在沢田纲吉的记忆里,阿凉就是这样入住了沢田家。
  他是高兴的,因为没有兄弟姐妹,也因为自己总是很废柴,哪里都比不上周围的同龄人,一直都没有人愿意做他的朋友。
  而现在,他也是有小伙伴的人啦!
  “我、我是很废柴没错,但这跟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有什么关系?”他反驳那些欺负他、嘲笑他的坏孩子,“阿凉就是我的朋友!阿凉比你们和你们的朋友都厉害!”
  他捏着拳头,像一只抖擞鬃毛的小狮子:“我也会变得很厉害的!只是还没长大而已!”
  成为好朋友的第不知道多少步,是考上了同一所中学,然后每天一起上学上课,去天台吃妈妈做的便当,一起下课放学,然后追狗和被狗追。
  ……好像有哪里不对。
  算了也没什么不对。
  那是【沢田纲吉】和【宫野凉】一起度过的最快乐的日子。两个人都是。
  然后他们闹矛盾了。
  有很多事是经不起推敲的,比如最初宫野凉为什么会大半夜出现在沢田家门口,比如那把总是被主人带在身边却从不打开的黑伞,比如在并盛中学里最出名的两个能打的人,一个是委员长云雀恭弥,另一个就是隔三差五就会被委员长追着打的宫野凉。
  沢田纲吉觉得阿凉是个好人,所以他没有思考过这些事。
  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思考的结果不是他想接受的,自己又该怎么做。
  “但这不意味着,你应该一直都不知道。”
  被撞了个正着时,穿着和他一样的衬衫西裤春季校服的少年人正抬腿踩在小混混打扮的人的头上,面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贯的、对沢田家母子俩特有的温和。
  “阿纲,”他温温柔柔地喊了一声,同时脚下用力,踩出一声痛苦的呜咽,直接把那个经常试图勒索沢田纲吉的小混混踢昏过去,“我是个杀手。”
  纲吉面色一片空白,简直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二次元漫画的剧情:“……”
  “不明白杀手的意思吗?也对,对现在的阿纲来说,这还是个很遥远的词吧。简单来说,就是只要给钱,对我下委托,什么样的人我都可以做掉。”
  宫野凉是个安静矜持的人,就算是对着沢田纲吉,也还是第一次连续不断地说这么多话,却是为了恐吓他,说得十分无情:
  “我第一次去你们家,是为了杀死你们。有人花巨款委托了我的组织,而组织派出了我。因为我还是个孩子,能让这家的女主人放下戒心。”
  “那把伞里藏着的是刀,专门为了暗杀打造的,刀刃很薄,很隐蔽很锋利,割开人的脖子的时候也很好用。”*
  “还有云雀君,你不是一直想问他为什么老是追着我打架吗?”他几乎称得上循循善诱了,如果抛开他脚下凄凄惨惨的受害者,这语气场景几乎与他们一起学习的时候一模一样。
  被一对一专属辅导的经历太过沉重,纲吉没有考虑就顺着问了:“为什么?”
  “你要先自己思考,阿纲,”话是这么说,宫野还是耐心地回答了,“因为他比你更早发现我做了什么。云雀君觉得,我违反风纪了。”
  做了什么?殴打小混混,甚至是学校里以取笑他人为乐的学生。
  “所以那些请假的同学……”
  “我不是没杀过女人和孩子,”长发少年说,“只是请他进医院修养几天而已,已经很留手了。”
  这是他们冲突的根源。
  受伤很疼,打针很疼,吃药很苦,躺在病床上也很不舒服。沢田纲吉知道这些是什么感受,所以不希望别人遭受这些。宫野凉却对此毫无概念,或者说,很了解,但不以为意。
  沢田纲吉说,可你做的是错的。
  宫野凉就反问他,做的事就不能做吗,谁能保证自己一直都在做正确的事?
  “对错只是事情的性质,但有没有必要去做这件事,并不是由性质来决定的。”
  他自成一套逻辑,并对那深信不疑,即使被共同生活了一年多的小伙伴劝告,也毫不动摇。
  “阿纲,总有一天你会遇到这种事,即使你知道它是错的,也必须要坚持着做下去。我希望这一天能来得晚一点,但你不可能永远避开。”
  然后他们陷入了漫长的冷战。
  “阿凉……”
  “别叫我阿凉了。你接受不了,我也不想听你那么喊我。就先做普通同学吧,沢田。”
  “……好的,宫野同学。”
  由此可见,宫野凉着实有够狠心。沢田纲吉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他直觉对方没有多么生气,只是在闹别扭,但他不知道这别扭从何而来。
  杀手这种事,这种职业,离一个国中一年生的生活实在是太遥远了。而且,既然宫野说了是组织接下的委托,那后续呢?在阿凉放弃之后,不应该有人接着来完成任务吗?
  并盛町的生活实在是太和平安定了,上述假设中的坏事也一件都没有发生,甚至连一点风吹草动的苗头都没有。他对这些事没有能落到实处的想象,也就没有实感,也就不能代入阿凉的角度来思考小伙伴到底在别扭什么……
  又是为了什么在和自己疏远。
  年幼的小狮子很重视自己的朋友,也很努力的开动脑筋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但他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因为在某一个熟悉得仿佛场景再现的雨天,他们早早的放学后,拒绝了纲吉一起回家的宫野却一直都没有回来。
  天黑时风纪委员会带来了医院的通知,说患者伤势稳定,暂无生命危险。
  “是委员长发现的,”电话那头的少年是委员会的副委员长,长得很成熟,看上去很不好惹,内里却有一副保父样的热心肠,详细地解释了现场,“应该是因为雷雨天在电线下接电话……现场没有别人的痕迹,应该只是意外。”
  沢田纲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
  也忘了自己和妈妈是怎么赶到医院,却被自称为阿凉家人的人拦住的。
  只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宫野凉。他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变厉害,在国二这年遇到里包恩,知道自己祖上竟然是Mafia,家里也多了许多奇怪却厉害的人,见识到了更多的杀手。
  但他们谁都没听说过一个一眼看上去像女孩子的、喜欢用伞中剑的黑衣服的杀手,也没听说过类似的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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