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 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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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呀。”她道,“钟不钟的,原本也不是关键。如果只是看上了钟家那小子,我有什么不能成全的,哪怕把你父亲的尸骨起出来送给钟家出气又怎么样?死人总要给我的宝贝妍妍让路。”
  卢家主忽的一哆嗦。
  这话他不敢接,甚至不能听,听了便是大逆不道。
  卢老夫人并不在意儿子的沉默。
  她睁开眼,缓缓说道:“是她自己的心长得歪了,走上邪路,方有今日。”
  第64章 失踪(五)景昭:“我又不是色魔!”……
  或许是卢大娘子发挥了作用,晚间,外出办事的卢家主突然归来,将景昭与裴令之重新叫过去,认真问清了他们的来意,并且决定派人去积野小楼看看。
  这其实就是一种隐晦的表态,表示了卢家愿意寻找卢妍夫妇的态度与决心。
  有些话不宜说太清楚,因为说得太清楚便等于出尔反尔,会影响家族颜面。
  既然卢家主已经隐晦表态,景昭二人这一次就算没有白来。
  卢家同意插手,他们就没有必要再往钟家走一趟,否则很可能适得其反。
  回到客院,景昭便和裴令之商量,决定明日一早立刻动身赶回临澄县。
  她还是不太习惯孤身一人在外。
  并不是不可以,只是会让她没有安全感,从而心情变坏。
  裴令之自然不会反对,有些好奇地问:“你是怎么说动卢家主改变主意的?”
  他谙熟高门大族中那些不宜宣之于口的规则,卢家主昨晚见过他们一面后,分明根本没有再见他们的意思。今晚却能改变主意,与裴令之无关,那么想必是景昭做了些事。
  景昭低头思忖片刻,肃穆道:“我牺牲了顾家女郎的名声。”
  “?”
  .
  名声与否,其实不要紧。
  哪怕是对最重声名的南方世家女郎。
  只有活人才需要名声,死人是不需要的。而在下半年那场即将席卷南方九州的风暴里,南方世家很难有人独善其身。
  男人、女人。
  老人、孩童。
  世家、豪强。
  在一场不由自主的剧烈风暴中,没有谁的性命更值钱,也没有谁更应该活下来,谁更应该去死。
  一切都交由命运去裁定。
  不公平吗?
  这当然不公平。
  但上溯千百年,无数个治乱轮回里,皇族、世家、文官、勋贵……枉死者、冤死者、不该死而死者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人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比南北二十一州亿万黎庶生计更苦、死的更冤,遭受的待遇更不公平。
  王侯将相虽死,亦有史书上或轻或重的一笔。
  真正那些枉死冤死的黎庶们,没有一个能被看见。
  景昭其实没有想这么多。
  她的想法更简单,也更冷酷。
  朝廷为收回南方的控制权,已经耗费了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不能失败。
  只能成功。
  所以,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因此而死者倘若愤懑不甘,死后化为怨魂厉鬼,即使一状告到泰山地府,倘若九殿阎罗不能秉公,只怕南方九州万千黎民的怒火,也足以活活烧塌阎罗殿。
  次日天色将晚,景昭一头撞进客栈房门时,帷帽下的脸已经惨白如刚从泰山地府里爬出来的女鬼。
  穆嫔惊叫着扑过来:“姐姐,你怎么了?”
  景昭勉力摆手,痛的倒吸一口凉气,却不便立刻说出来,扶着穆嫔的手臂坐倒在椅中。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就连忙对身后面色同样苍白的裴令之招手示意:“快拿来!”
  裴令之的脸色不比景昭好,以至于原本只可能伸出脚绊倒他的穆嫔都忍不住惊慌,替他搬了把椅子。
  裴令之道谢坐下,从袖中抽出一封信。
  这封信封了口,加盖火漆印,景昭命穆嫔取来灯烛,二人头并头凑在灯下,仔细研究片刻,景昭从腰间拔出短剑,倒转剑锋递过去:“你来。”
  裴令之抬头:“我?”
  景昭无奈地举起双手。
  她的手纤长雪白,更衬出赤红勒痕宛然,还在极轻地颤抖。
  纵马疾驰时需要长久控缰,去时疾驰整日所消耗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今日天色未亮便又打马急奔赶回临澄县,如今她全身上下的骨头仿佛都被拆了一遍,实在做不来拆信这样细致的活。
  裴令之微微苦笑,道:“我也不行。”
  同样是纵马疾驰整日,裴令之比景昭好不了多少。若说别的也就罢了,这封信需要仔细拆开再封回去,倘若手一抖毁了信封,岂非弄巧成拙?
  景昭微一沉默,对穆嫔道:“你来?”
  穆嫔:“我?”
  她小心翼翼拿起短刃,在景昭与裴令之你一言我一语的指挥下,小心翼翼挑开封口,抽出一张薄薄的信纸。
  毕竟是拿惯针线、女红娴熟的太女嫔,手极稳,景昭抬头夸奖她一句,接过来一目十行看完,哂道:“套话而已。”
  裴令之很自然地靠过来,就着景昭的手匆匆看了两眼,温声道:“原来如此。”
  这封信是卢家主所写,嘱咐他们交给临澄县令。信封的十分严密,信中内容却没什么机密之处,只以卢家主的名义向县令问候,除此之外,没有一个字提到正事。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一个微微哂笑,一个神情平和中隐带冷淡。在穆嫔看来,当真是非常莫名其妙的一幕。
  裴令之突然感到背心有些发寒。
  他福至心灵般侧首,看见小苏女郎正拿着拆信的薄刃,锯木头一样乱扎碟中糕点。
  分明没有投来一眼,裴令之却无端感觉那把薄刃下一刻可能便要钉在自己身上。
  他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再度涌起,十分识趣地往旁边让了让。
  下一刻,娇弱的小苏女郎便如同江湖高手般,猛然插进他们二人中间的空隙,睁大眼睛看着信上的字迹:“这是什么呀?”
  景昭简短道:“卢氏家主那里拿来的信。”
  她过目不忘,反复认真看了几遍,不但信中内容,就连每行字迹所在的位置、墨色的浓淡都记得七七八八。于是信手将信纸塞回信封中,对裴令之道:“来吧。”
  拆信容易,修复却难。
  景昭与裴令之花了近半个时辰功夫,才将信重新封好,从信封到火漆看不出半点问题。
  举着这封信,景昭满意道:“很好,不枉我们提早赶回来半个时辰——现在,可以赶在官署下衙之前,把信投进去了。”
  天色已晚,信即使现在投进去交到县令手上,要想面见县令,也要等到第二天了。
  奔波一日,景昭与裴令之早已疲倦到了极点。谁都没有心情再去思索其他事,信一脱手,裴令之走出房门,景昭立刻就脱力地倒在了椅中。
  穆嫔吓得连忙站起来,要扶景昭去床榻上躺着,景昭一只手却死死抓住了椅子:“叫热水来。”
  她要沐浴。
  景昭泡在木桶里,穆嫔替她梳理潮湿的长发,一边梳一边悄悄抹眼泪。直到眼泪滴在景昭肩上,她警惕地抬起头,才发觉穆嫔在无声抽噎。
  “哭什么?”
  被发现了,穆嫔索性哽咽出声:“殿下受苦了。”
  骑马一个时辰和一整天是完全不同的,坐在马背上优哉游哉小步游荡与纵马疾驰又是完全不同的。景昭又累又困,眼皮几乎都抬不起来,依然抽空答话道:“这有什么?”
  话音未落,景昭忽然很警惕地抬头:“临澄县令给你气受了?”
  穆嫔含着眼泪摇头:“那倒没有。”
  她哽咽一下,又很小声地道:“殿下不在,我害怕——不是,不是怕一个人住,是总觉得心惊肉跳。”
  景昭听得失笑。
  她抬起一只手拍拍穆嫔的脸,水珠如同散开的珠链,纷纷滴落水中:“不怕,我回来了。”
  .
  景昭不在的时候,苏惠颇有些神出鬼没。除了夜晚会准时回到客栈,住在穆嫔隔壁,白日里行踪并不为穆嫔所知。
  他晚间回到客栈,还没进自己的房门,就察觉到太女已经回来了,连忙先去敲门求见。
  房门吱呀一声,穆嫔站在门口,鬼鬼祟祟探出脑袋:“姐姐正要见你。”
  见景昭回来,穆嫔的开心根本掩饰不住,像一只小鸟满屋乱飞。景昭也不管她,披了件外袍,隔着屏风道:“情况如何?”
  苏惠道:“官署比较敷衍。”
  “错了。”
  苏惠明白过来,立刻单刀直入将最重要的消息说出来:“情况不太好,城中粮价不断攀升,现在还算安全,但按照这个走向再持续几天,就会饿死少数的、第一批的人。”
  景昭原本正支颐斜靠,昏昏欲睡,闻言睡意一扫而空:“怎么回事?”
  最多再过半个月,新粮就会下来。这个时候,粮价会浮动,升或降都有可能,但多半会限定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怎么会突然失控?
  苏惠言简意赅道:“临澄本地自产粮不足,一部分依靠其他郡县供给,主要走水路送到城北码头,然后运进城里。但是现在码头陷入停滞,绝大部分船卡在那里,既无法立刻卸货,又不能掉头折返。”
  “为什么?”
  苏惠脸上蓦然闪过一丝古怪的神情。
  “嗯?”
  苏惠慢吞吞道:“对外的说法,是丢了几个美貌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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