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 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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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昭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第83章 景昭心想再这样下去,我在……
  雀奴睁开眼。
  眼前很暗,身下冰冷,手足被麻绳绑着,动弹不得,只能勉力转动头脸,朦胧可以看见头顶高处墙壁开了个一掌大小的孔洞,有光透进来。
  他费力转动眼球,借助余光看见自己头脸不远处便是一道铁铸栅栏,栅栏外昏黑一片,难辨白天黑夜。
  喉咙里泛起浓郁的铁锈气息,那是血腥味,与之相伴的还有火烧火燎的干渴和疼痛,就像一把钝重火热的刀子,不断切割着喉咙深处。
  雀奴迷茫片刻,昏倒前的记忆慢慢复苏。
  他本名不叫雀奴,三岁那年家乡大旱,全家饿得半死,无奈只好将他卖给人牙子。
  人牙子见他小小年纪长得好看,又倒了几次手,将他卖进一个叫做群芳苑的地方,里面养着无数年幼好看的孩子,教授他们琴棋书画、取悦他人,然后到了十三四岁,便要通过考核,根据考核结果分作两个去处:下品送去青楼楚馆,上品则送到某些与世隔绝的山庄继续养着,据说那些地方大多以花草命名,用来接待些尊贵的客人。
  雀奴长得好看,舞跳的极好,又嘴甜,便被送去一座叫百花山庄的庄子里,据说这是某位大人物的产业。
  较之群芳苑,山庄中豢养的男女类型更多,年纪大多在十岁到二十岁之间,但更迭极快,许多人今日被送去待客,明日就回不来了。运气好些,可能是被侍奉的那位贵人看中带走;运气差些,就很难说会落到什么境地去了。
  雀奴运气好,百花山庄中近来最不缺他这样娇柔嘴甜的类型,迟迟没被带出去待客。胆战心惊地等了一段时间,忽然山庄主人、那位从未出现过的大人物派来他身边的管事,从还未待过客的美人中精心挑选了一批带出去。
  雀奴等人被蒙着眼,送进另一处庄子,见到许多从未见到过的面孔,这时才知道,原来他们到了郡守大人手中,郡守又要将他们献给一位身份尊贵的贵人。
  经过一段时间与世隔绝的教养,学习许多从未听闻过的复杂礼仪之后,雀奴等人才知道,原来他们即将被献给的那位贵人是皇太女殿下。
  这本是极大的殊荣。
  但对于他们中间的许多人来说,服侍的贵人身份越贵重,便越是可怕。平日里所见那些大人物随随便便就能玩死一两个人,若是被送去侍奉皇太女,怕不是连骨头都无法留下。
  在极度封闭的环境下,恐怖流言极易扩散,并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人们心中留下越来越深的阴影。
  终于,等到被带上马车,即将被献给太女的途中,积压已久的恐慌终于彻底爆发了。
  他们决定出逃。
  虽然运气极好逃了出来,可是他们明明已经藏了起来,为什么又会突然被迷昏劫走,弄到这种地方?
  雀奴觉得好生害怕,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哭也哭不出声,嘴被一块肮脏破布塞着,眼泪源源不绝地淌下来,发出像是蚊子般的哼哼声。
  迷蒙泪眼里,他渐渐适应了屋子里漆黑的景象,并在一片昏暗中捕捉到了许多熟悉面孔,都是和他同一批出逃的人,此刻正七颠八倒昏睡在地面上。
  他们这些人被精心选来献给东宫,自然环肥燕瘦各擅胜场。其中有一名高大魁梧、身形健壮的英俊男子,足足比雀奴高上一头,是众人中最为强壮者,因此也被着力提防,捆得像个粽子,用的麻绳也有拇指粗细。
  为了东宫安危,这些送给太女的男人们必然不会具备太强的武力,但即使他能以一敌百,被捆做这幅粽子模样,也断然无法使出半点力道。
  雀奴心中更加绝望,心想完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等着被献上去侍奉皇太女,何苦想着逃呢?如今被人拐走,说不定便要卖到那些脏地方去。
  想着想着,他越发绝望,眼泪流的更加汹涌。
  不知哭了多久,哭的天昏地暗、神魂恍惚之际,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轰隆!
  似是一扇铁铸大门开启,杂乱脚步声渐次逼近,很快到了身后不远处。雀奴吓得闭紧双眼蜷成一团,直到——
  咣当!
  震耳欲聋,是来人抄起什么物事重重敲击铁铸栅栏,猝不及防之下,雀奴魂飞天外,几乎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一摞饼状物被粗暴地隔着栏杆塞进来,有人操着满口方言粗声粗气道:“都过来吃东西,别饿死了。”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低声说:“还绑着呢。”
  “那怎么办?上面不是说不能解开?”
  “先别管了,反正明天就要送过去,一天半天不吃东西饿不死人,别死在这里就行。”
  “就这么办。”
  雀奴死死闭着眼,感觉到脸上眼泪一寸寸变干,皮肤绷得发疼,直到再也听不见栅栏外传来的人声,正要睁眼,忽的反应过来。
  ——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那些人没走!
  他不易察觉地哆嗦一下,好在这里光线极暗,看不出问题。
  但很快,一只粗糙、肮脏、带着难闻气味的手伸过来,在雀奴雪白腮边用力一揉。
  雀奴再顾不得装睡,惊恐地瞪大眼,若非嘴被堵着,早已经尖叫出声。
  只听栅栏外摸他面颊的那男子流里流气地笑了笑,道:“别说,不愧是大人物养来陪床的玩意,这脸嫩的,比迎春阁里的女人还带劲。”
  “哎哎哎,这可不是咱们能动的。”
  那男子笑道:“摸两把还不成?又不会少块肉,看不出来。”
  话未说完,那只狎玩的手掌已经沿着脸颊向领口内摸去。
  对方似是被他说得心动,也探手进来,摸了一把另一个昏睡在栅栏旁的人:“这是个女的?”
  “有男有女,男多女少,嘿嘿。”那男子压低了声音,“听说这是郡守准备送给贵人的,不知道找了多久,找来这么多极品,竟落到咱们手中了……要不是上边发了话这批要紧,我非要尝一尝什么滋味……”
  雀奴从小好看,自幼被卖去精心教养,就是为了准备着伺候大人物。虽然平时也要挨打挨罚,但还真没受过这种狎玩,何况还是一个肮脏粗野的男人。
  尽管强忍着,眼泪已经快要掉出来了。
  然而,还没等雀奴眼泪落下,另一边那名少女从昏睡中悠悠醒转,发现一只手在脸颊胸口游走,当即吓得失声尖叫。
  她嘴里那块布塞得不严,惊恐之下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硬生生把那块布吐了出来,尖叫声撕心裂肺、响彻云霄。
  .
  当啷!
  景昭一拍桌子,桌面数个杯盏叮铃咣当同时跳起来,落回桌上又震了三震。
  穆嫔连忙过来给她揉着手腕。
  “本宫的名声就是这样被糟践坏的。”景昭恼怒之下顾不得掩饰,按住眉心长叹道,“我都不敢想……再这样下去,南方百姓人人以为我是个淫魔色鬼,南方官员一天到晚满大街替我找男人,说出去算什么事。”
  这个话题就连穆嫔也不好多说,难得讷讷道:“是南方官员本末倒置,损毁殿下清名。”
  景昭心想再这样下去,我在南方还有什么清名可言。
  这个节骨眼上,南方世家官宦惹出的任何事,全都推到东宫身上,当真半点不管她的死活——
  “他们有这份功夫,怎么不去整顿治下,哪怕去平定乱民也算是干件正事。现在火都快烧到家门口了,还有心思找男人。”
  半晌,景昭绝望地喃喃:“还不如说我横征暴敛、好大喜功……总比淫魔色鬼要好。”
  南方世家打着她的旗号捞些钱,将来景昭还能统统抄走。可他们搜刮一堆妙龄男女送上来,相当于多了无数张吃白饭的嘴,景昭收都没法收,白白担了坏名声。
  穆嫔平日里嘴甜,如今挤不出半个字来,支支吾吾一会,勉强道:“等他们把人找着,咱们就能走了。”
  “对了。”
  说到找人,景昭忽的坐直身体,蹙眉道:“两天了,官署还没找到人?”
  今日是第二天,窗外夜色降临,已经入夜。
  按理来说,要献给皇太女的美人,绝不可能个个都是飞檐走壁的高手,多半精心豢养弱不胜衣,能逃出来已经是极限。
  官署只要一封城门,上下搜索,张贴布告。不消一日就该摸排清楚,一整天就够将那些逃出来的美人抓捕回去。
  何况那还不是一两个,而是‘一队’。
  能成队者,即使不以军中数目衡量,而是虚指,起码也要有七八人。
  人越是多,便越难藏住。
  穆嫔附和道:“干什么吃的。”
  景昭想起在刑部轮转时看过的那些案卷,片刻后沉吟道:“可别被牙人拐走卖了。”
  穆嫔附和道:“那可太糟了。”
  景昭终于睁开眼,无奈看着她道:“你也不用一直守在我身边,不是想吃点心?”
  穆嫔支吾两句,羞涩说道:“我不敢。”
  说完,她怕自己显得太怯弱,急忙辩解:“这两天客栈里一拨又一拨的差役来查人,我有些害怕。”
  见她脸颊微红,景昭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谨慎些会少很多麻烦,你想的没错。”
  为了避开追查,她们现在用的身份属于南方,比丹阳顾氏低些,虽说足以令差役不敢造次,但也不会有太多敬畏。
  京中高门美人如云,穆嫔或许只算中人之姿,放在民间却是难得一见的美色,小心些并没有错。
  想到这里,景昭站起身,推开门道:“苏惠等会才能回来,走吧,我们出去转转,顺便去对面问问他有没有东西要带。”
  住进客栈的第三日,客栈中空出了一处院落,苏惠立刻加钱,一行人搬了进来。
  景昭带着穆嫔住东边,裴令之带着积素住西边,苏惠睡在景昭隔壁的屋子。
  穆嫔鼓着腮,像只气鼓鼓的河豚。
  景昭看得失笑,捏了一把她的面颊,道:“一路同行,何须事事在乎尊卑上下,那样未免活的太累了些。”
  穆嫔低头受教,又道:“可是……”
  可是那人长得太好看了,穆嫔见惯美人,与之同行多日,每当看到对方不施粉黛、不作掩饰的面容时,仍然会忍不住恍神艳羡。
  她并不是一定要死死占住殿下身边的位置不放,不许任何男人靠近。那不可能,如果她真的敢昏了头这样做,皇帝会第一时间下旨赐死她。
  她只是纯粹地担心。
  有那样一张脸,偏偏有着与南方世家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那人当真怀有异心,剑指东宫正妃,假以时日,说不定真会弄出些事端。
  穆嫔没办法说出口。
  但景昭领会了她的意思。
  穆嫔没有参与过景昭和裴令之的谈话,对裴令之的态度依然停留在表面。然而景昭自忖还是有几分识人之明的,途中几次夜谈,对对方的性格与态度已经极为了解。
  她摇头失笑,片刻后又稍稍蹙眉,对穆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有时也要注意些,看人不要只往内帷方面想。”
  穆嫔说:“可是……”
  景昭难得地对穆嫔稍微加重语气,说道:“从前在京城,我就想提醒你这一点。你和照微之间的矛盾我不管,他做的确实过多,但你不能对每个人都抱着提防之心,小薛蠢成那幅模样,你也值得和她计较?”
  “只有后宅男女,一双眼才会尽盯在内帷琐事上。那种人没什么眼光见地,你不要学,看人要先往外看,外面没有可看之处,再看内帷——那就已经落了下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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