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女 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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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很小,院子积灰,地面有车辙,屋里有绳子。”苏惠先用几句话简单交代了情况,“绳子散开,东一根西一根,像是人牙子用的那种,很结实;车辙不像是普通马车,像是……平板车加棚子改出来的那种,驴车,民间用来拉货或者拉人都很正常,既能藏住人,出入这种地方也不显眼。”
  景昭想了想:“回去再说。”
  昨夜他们恐吓一番周熊,把他放了,然后放出积素悄悄跟着。
  积素上报另一个消息,请求苏惠支援。
  “周熊果然没敢说真话,跟同伙说他被抓住,一口咬定自己是偷东西的,被我们毒打一顿绑起来之后,趁着夜色悄悄跑了,他本来就有点功夫,那三个人也没生疑。他们四个汇聚一处,复命去了,早上进了一家脂粉铺子,过了一刻钟又出来,出来之后四个人散了。”
  脂粉铺子不是什么有名的老店,卖些廉价脂粉,统共一个掌柜带着两个伙计,一整天过去,唯有其中一个伙计溜出去在附近馆子里买了几碟菜带回脂粉铺子。
  苏惠侦查经验丰富,立刻转而盯上伙计点菜时路过他桌边的饭馆掌柜,如此盯到傍晚,终于见到掌柜上了一辆马车。
  跟着那辆马车,期间又换了几次跟踪对象,最终,苏惠跟到了一处与廉价脂粉铺完全不同的商铺前。
  那是一间拍卖行。
  拍卖行的名字很古怪,叫做‘消金坊’,极大,足有三层楼,客似云来,车水马龙。
  苏惠在旁边店里买了身衣服,作富贵商人打扮,大摇大摆进去转了一圈,怀里摸出一只水头极好的玉扳指,说道:“我看你们还兼当铺?有没有配对的玉扳指,给我收一只来。”
  那扳指果然极好,内圈还刻着同心结发的小字,显然本是一对,拍卖行里虽有价值相仿、料子相近的扳指,但不能配成本来的一对。
  拍卖行的朝奉挠着头,为难道:“这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配套的,您要是不愿另打一只专门来配,只想找本来成双成对的那只,恐怕不好找。”
  苏惠心说当然找不到,另一只在我夫人手上,我夫人在京城待着,你们找得到才是见鬼。
  他趾高气昂哼了一声,目光不动声色朝着通往后院的帘子一瞟,瞟见帘外一架朴素的马车。
  和他推断中常常出入梧桐巷子的驴车不同,但这架马车本身已经极为朴素,如果配上一匹老瘦的马,效果估计差不多。
  更要紧的是,这架马车比普通马车略宽,车辙印迹很可能吻合。
  用暴发户的语气嘲讽朝奉一番,苏惠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
  王悦闲坐窗边,端起茶水,一点点浇在桌面的那封密信上。
  那些丢了的人是从百花山庄里调出来的又怎样?反正被郡守弄走,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倒是那些人丢了的消息令他有些诧异,毕竟这是郡守的地界。但只要一想事发的那座城里有消金坊的存在,那么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令他感到诧异。
  反正郡守向百花山庄弄人时,按规矩走过账,就算有损失,也是郡守损失钱财颜面。只是不知道郡守会不会为此发作,想来不会,毕竟没有证据,为了一些钱财向消金坊大动干戈也很不划算。
  另一封信出现在桌面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
  想起消金坊,便正巧收到了消金坊送来的请帖。
  王悦翻过请帖,仔细看着镂空镶金的花鸟纹路,上面熏着极为好闻的甜腻香气,无端令人生出心驰神往的感觉。
  ‘消金’的消,不是消失,而是‘消受’。
  消受一掷千金所带来的快乐。
  能踏进消金坊的主顾,金钱对他们来说只是路边俯拾即是的野草,用这些多余的身外之物来换取尘世间难寻的享受,非常划算。
  当然,仅有金钱是不够的。
  家世、门楣、名望、血脉、官职……足以称道的一切,都有望换成踏进消金坊的筹码。
  王悦当然有这个资格。
  去不去是一回事,但有没有资格收请帖是另一回事。
  他挑了挑眉,翻开请帖。
  八月十四,中秋前夜。
  消金坊将要举办一场盛事。
  第85章 消金(一)......
  那夜的事本该是个插曲,景昭早有安排,要在皇太女鸾驾入江宁前与之汇合,余下行程不宜轻易更改。
  然而,计划被一点小小的意外打乱了。
  不知是宜城郡官员太过腐朽无用,还是起义民众太过英勇。总之,原本只是散落在周边郡县的乱军,突然杀入宜城郡的博广、奉潜二县,直接导致宜城郡东边大乱,阻断了他们原本安排好的路线。
  乱军无眼,即使景昭再富有自信,也不敢冒这个险。
  于是一行人不得不再次改变计划,由苏惠暗中联系船只,预备改走水路。
  水路有一条巨大的好处:船只一旦启程,只要各处码头停泊时格外留意些,卷入动乱的可能就会变得很小。
  但水路又有相应的坏处:极度封闭,虽说不易卷入外部动乱,但船内本身如果存在问题,可以说逃都没地方逃。
  苏惠自己倒是善于游泳,可他不能让太女和储妃跟着游回岸上。
  所以苏惠坚持要联系朝廷的人,搭一条确保可靠无虞的船只。
  问题就出在这里。
  时至八月,临近中秋,水路更加繁忙,苏惠无法拿出内卫副统领的身份压人,那等同于扯着嗓子把景昭的身份昭告天下,所以就只能按常规流程——是人等船,而非船等人。
  因此,八月十六,才能乘船离开。
  利用多出来的几天时间,景昭决定摸一摸本郡人口倒卖行业的底。
  出门抛头露面的当然是苏惠,又朝裴令之借来积素帮忙,景昭自然不是吩咐过后就高坐堂上等候捷报的性格,亲自跟出门,也兼视察本地民情。
  客栈小院里只剩裴令之和穆嫔面面相觑。
  到底一路同行,气氛弄得太尴尬总是不好,裴令之起意想要缓和气氛,却发现自从抓获周熊那夜之后,穆嫔对他的态度要和缓很多。
  穆嫔过去对待裴令之带着半遮半掩的警惕戒备,如今尽数收敛,虽然还是有些僵硬和避嫌,但态度几乎是一夜之间翻转。
  裴令之猜测小苏女郎翻转的态度,必然有她‘姐姐’背后授意。
  穆嫔有意结交,裴令之的心胸也不算狭窄,他从痛失挚友的伤痛中勉强缓过气来,认真想要与人缓和关系,效果是极为明显的。
  没两日,穆嫔已经开始向他请教南方诸世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脉络了。
  这些消息,离京前穆嫔自然也看过。
  她随太女南下,本身便承担着一部分对外往来的任务。只是由于之前到处奔忙,用不上穆嫔出去交际,她暂时把这部分任务放下。
  如今有了谙熟南方世家的裴令之,穆嫔立刻抓紧难得的空闲时间,向他虚心请教,打听内幕。
  颍川穆氏亦是北方名门,穆嫔自幼学背北方各族姻亲脉络,真论起这些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她上手就能捋清七八分。
  见她肯学,裴令之并不藏私。
  一个肯学,一个肯教。
  尚存的僵硬气氛渐渐缓和。
  随着小院中的僵硬气氛消散,小院外时间也在不断流逝。
  在苏惠的主导和努力下,他们找到了很多线索。
  首先是苏惠跟踪出来的那条路线。
  他认为从脂粉铺到消金坊,传递信息的路线太过复杂,节点太多,所以是否存在一种可能——周熊等小喽啰的消息只是很不起眼的顺带传递,这条路线有着更大的作用。
  梧桐巷子与之同理。
  这间宅子不可能只用于周熊四人的掳掠,说不定也有其他用途。
  于是苏惠亲自去观察线路。
  与此同时,由于城中流民越来越多,很多原本平静度日的庶民在粮价和动乱两重冲击下,迅速变成了流民,街头插着草标卖身的男女和被丢弃在庵堂前的弃婴顿时多了不少。
  和庐江不同。
  庐江由南方九州精心设计,某种程度上就是为了展示给北方看的一幅美妙画卷,所以朝廷的采风使还有余力潜入,扎根设置庙宇、慈幼堂等,非但能安抚民心,还能救济穷困。
  宜城不行。
  这里是南方全然掌控的地盘,朝廷没有余力在这里做更多,自然也没有什么成气候的慈幼堂之类。
  街边有许多饿的面黄肌瘦的孩童,看着还未成人,十分可怜老实,但实际打起交道来,就会发现他们早已抱起团来,分为数个团体,甚至各自划分了领地,偷抢劫骗无所不为,比那些成年的乞丐还要麻烦。
  景昭就被他们堵住打劫过一次,她撂倒了为首的两个大孩子,其余人一哄而散。
  景昭对此,唯有无言。
  那些孩子身上固然有极坏的一面,可若是不这样做,他们无力谋生,又争不过成年的乞丐,只怕早就饿死了。
  想要给些钱,又不能贸然开这个头。
  城中太乱,他们拿了钱也无法安定下来,多半是挥霍之后又重操旧业,说不定还会盯上景昭,一次次出门时有许多眼睛盯着,做事也足够麻烦。
  于是景昭出门时留意几次,挑中了其中一个团体。
  这个团体里不止有女孩儿,还有几个年幼孱弱的幼儿。景昭见过两次,发现这些幼儿虽然孱弱,但在乞丐群里,能养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有些乞丐帮派往往会弄来一些孩子,将他们的手脚弄断、眼睛弄瞎,带在身边乞讨,企盼唤起人们的同情心,讨来更多钱。
  景昭就给了他们一把钱,要他们分作三五队,每天换陌生面孔去梧桐巷子外面盯梢,有情况及时汇报,即使没有情况,每日还能再得一把钱。
  反正她换了粗布麻衣,遮住头脸,这些孩子即使出卖她,也没什么威胁。
  把盯梢梧桐巷子的任务分出去,余下的事苏惠带着积素完成,景昭就在街边瞎逛,逛了几日,倒将过节的东西采买齐了。
  这一日梧桐巷子那边传来喜报。
  有一辆驴车趁着清晨天没亮驶入院子里,不久又离开。盯梢的那三个孩子很机灵,女孩抱着一个幼儿继续在不远处乞讨,男孩则跟上驴车。
  驴车最后没入人群中,不见了。
  但梧桐巷子里那间旧宅,一整天都没有人进去过。
  直到天色快黑了,景昭路过他们的据点城隍庙,顺便听取汇报,才得知这一点。
  听说还有两个孩子在那里盯着,景昭又给了他们一大把钱,自己在路边买了个小推车,假装若无其事地从巷子外路过。
  不需苏惠,她自己就能凭着刑部轮转的经验确定,驴车车辙有了轻微变化,进去的两道更深些,出来的却轻微些。
  那辆驴车送了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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