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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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来越多的族人围上前劝架,匆匆赶到的花时安被人墙阻隔在外,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只知道在吵架,又不知道在跟谁吵。
  “差不多行了,冷静一点。”
  木族长的声音从人群中飘出来:“猎物跑都跑了,你揍他也无济于事,顿吧顿不吃肉也没事儿,猎物嘛,这回跑了下回再抓就行。”
  “不能就这么算了!”兽人勇歇斯底里。
  木族长:“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让他现在去抓猎物?”
  “用不着他,以后狩猎队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这种猎物到手都还能放跑的废物兽人,我们狩猎队不要他,把他逐出狩猎队!”
  当和事佬不易,木族长叹气:“成,依你。”
  “放跑了猎物让大家都白忙活,必须罚他三天不吃晚饭!”红勇不依不饶:“还有,下次还犯这种连累其他人的错误,自己拎着东西滚蛋,滚出部落!”
  好家伙,放跑猎物跟犯了天条似的,有这么严重吗?
  花时安听了个七七八八,在心里吐槽。
  不过他不打算多管闲事,部落有部落的规矩,红勇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能让他发这么大脾气,那兽人指定——
  “对、对不起勇,对不起族长,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会小心的,让我留在狩猎队吧,再给我一次机会……”
  沙哑哽咽的嗓音格外耳熟,花时安有一瞬间的愣神,旋即钻进人群往前面挤了一点。
  没有听错,犯错被红勇训斥的兽人,正是莫淮山。
  高大的兽人孤立无援,耷拉着脑袋站在人群中。他像个无助的小孩,身体微微颤抖,双手不安地攥着裙角,眼中满是惶恐无助。
  似乎不单是训斥,他左脸通红,高高肿起,早就被结结实实地揍了一拳。
  第19章
  “好大好大一只绿鬣蜥,比上次抓到那只还要大一圈,肉绝对多!可惜啊,我们都把它打伤了,差一点点就抓到了,都怪那……哎!”
  夜色浓稠,树枝与腐木肆意燃烧,点亮昏暗的营地。
  嚼着板栗的兽人绘声绘色,与围坐在火堆旁的族人讲述狩猎队今天在森林里的遭遇。说到最后的结果,他低下了头,留下一声无奈而怅然的叹息。
  气氛略显凝重,剥栗子壳的脆响回荡在沉闷压抑的营地。
  岩知乐实在摁不住好奇心,咽下嘴里的果泥,多问了一句:“那到底是怎么放跑的?不是说被打伤了吗?”
  “哎!”兽人又叹了口气,顺手将剥好的板栗丢进嘴里,边吃边说:“是这样的。被石头打伤它就不动了,我们把它堵在了斜坡底下。那斜坡比较陡,它受了伤爬不上去,我们只需要围成一堵人墙,慢慢靠过去,把它摁住就行了。”
  “勇哥说了很多遍,动作一定要轻,要小心靠近,因为猎物就算是受了伤,再受到惊吓也可能会突然跑掉的。你们是不知道,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摸到它了,可这个时候,莫淮山不知道在干嘛,他摔了,摔倒了!”
  “看他个头大,勇哥让他站在中间最重要的位置。结果他这一摔弄出老大动静不说,还把人墙给弄散了,那绿鬣蜥受到惊吓直接就从他倒下的地方跑了,追都追不上!”
  兽人握拳捶了捶胸口,“不行了不行了,越说越气。”
  “摔一跤就把猎物摔没了啊?”岩知乐遗憾地摇摇头,“好可惜,今天差点就能吃上肉了。”
  弥足珍贵的猎物被一跤摔没了,其他人心里也有怨气。
  听兽人说明缘由,积攒已久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出口,犹如汹涌肆虐的洪水,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山也太没用了吧,走路都能摔跤。”
  “就是,亏他还是兽人,路都走不稳。”
  “他是不祥之人,不被兽神庇护的人,所以走路才会摔跤。咱们以后可得离他远点,别跟着他一块倒霉。”
  “这么吓人吗?他昨天还跟我说话了!怎么办啊?”
  “那狩猎队最近没抓到猎物会不会也是因为他?”
  “照这么说真有可能,他让狩猎队变倒霉了!”
  ……
  一句不祥之人便能将过错无限放大,亦能抹去之前对部落的贡献。听着族人对莫淮山的嫌弃与斥责,花时安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饭吃不了一点,花时安拿着竹筒和没吃完的板栗起身,招呼也没打一声,远离火光笼罩的营地,转身融入黑暗中。
  没有特意寻找,花时安径直走向歪脖子树,透过朦胧的夜色依稀看到自家大树时,他也看到了独自坐在草地上,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
  不弱小,很大只,但还是很可怜。
  花时安脚步微顿,不自觉地转了个弯,走向柔软的草地。
  大块头兽人蜷坐在地,脑袋低垂,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的膝盖。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花时安坐在身旁他都没有发现,直到冒着热气的板栗递到面前,他终于动了,诧异地转头看向花时安。
  像一台年久失修的老式机器,动一下又卡住了。花时安把手往上抬了点,扬起嘴角朝他笑了笑,轻声道:“在森林里跑了一天,不吃东西不行,多少吃点垫垫肚子。”
  食物就在面前,饥饿的兽人却看都没有看一眼。
  他微微泛红的眸子直直盯着花时安,喉咙上下滚动,过了许久才艰难挤出几个音节:“祭、祭司大人。”
  “嗓子都哑了,多久没喝水了?”花时安把装着野菜的竹筒也递了过去,“里面还有一半野菜汤,不嫌弃的话,喝点?”
  不知道是不是花时安的错觉,话音刚落,兽人本就红红的眼眶变得更红了,肩膀还有些颤抖。
  他刚想说话,莫淮山摇了摇头,低哑的嗓音再度响起:“不、不了祭司大人,你的晚饭,你吃。我做错了事,该饿肚子。”
  “做错了什么事情?”花时安明知故问。
  莫淮山老老实实回答:“放跑了猎物。”
  “你是故意的?”
  “当、当然不是。”
  花时安耸了耸肩膀,“那不就得了。每个人都有缺点,每个人都难免会有犯错的时候。不要太过自责,知错就改嘛。”
  “不是的,不一样。”莫淮山失落垂眸,如自言自语般喃喃:“我犯的不是小错,我在部落最需要肉的时候放跑了猎物,不会、不会有兽人犯这种错的。”
  花时安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问:“哦?你们红松部落以前每次出门就能抓到猎物?从来不会失手?”
  “那倒也、也不是。”
  莫淮山支支吾吾:“追不上猎物正常,但没有人会像我一样蠢,因为摔跤放跑了就快到手的猎物。我、我真的很没用,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会在那时候摔跤……”
  兽人越说越自责,低头将脸埋进手掌中,肩膀不停颤抖。
  不会哭了吧?
  花时安将竹筒和板栗一并放在地上,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没看见不代表没有,我、我们花栗鼠部落的族长以前也平地摔跤啊。不能因为一件事否定自己,我们是人,要允许自己犯错,下次遇到这种事小心一点就是了。”
  “没有下次了,我被赶出狩猎队了。”
  他声音颤抖着,模糊而低哑,带着明显的哭腔。
  花时安无意识皱了下眉,轻言细语地安抚:“一会儿我去找红勇说说,让他再给你一次机会。我可是部落的祭司,他也许会听我的。”
  “不、不用了。”
  兽人缓缓抬起头,侧着脸抹眼睛,不让花时安看到他的脸,吸了吸鼻子道:“兴许离开狩猎队是对的,祭司大人还不清楚吧,其实、其实我是不祥之人,靠近我会变得不——”
  “莫淮山,拿出你改名字的勇气来。谁都可以这样说,但你,绝对不能这么想。”花时安打断他的话,轻柔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好似冬日凛冽的寒风。
  兽人像是被吓到了,忘了眼泪还没抹干净,倏地转头面向花时安。
  晚风拂面而过,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被风吹散了,英俊的兽人脸颊高高肿起,既滑稽又狼狈,瞧着让人不是滋味。
  花时安明眸稍弯,朝他笑了笑,又变回刚才温柔的模样,“祥与不祥在一念之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那你便是幸运之人。如果自己都承认不祥,即便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不要放弃自己,绝对不要。”
  第20章
  “祭、祭司大人……”
  风吹过草地,“沙沙”的白噪声将话音覆盖。
  莫淮山呆呆看着花时安,被泪水濡湿的睫毛下,深邃的眸子愈发明亮,划过一道蕴藏着希望,微不可察的光芒。
  花时安倒是听见了,拿着几颗板栗剥壳,抬胳膊撞了他一下,“别祭司大人了,刚刚说的话你听进去没?听懂了没?”
  莫淮山点点头,“好像懂了。你的意思是,别人怎么说不重要,只要我自己不承认,我就不是不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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