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祝远山背水一战,卢卡暗渡陈仓,纪忍冬草船借箭,岳天骄收之桑榆。这些草蛇灰线最终在一个微信小群里,以“朋友”的名义尘埃落定。
他们如收到打卡般在群里互道,早点休息,下次再约!爱你们!
究竟是谁“爱”了谁呢?没人说得清。
此夜的余波,远未消散。
先说岳天骄,这是她近来除了拍戏以外,最快乐的时刻。酒精给都市人卸下盔甲,她不仅因此交到三个朋友,还吃了一肚子瓜,而且吃的还是她女神纪忍冬的瓜!只是整晚观察下来,她在心里悄悄拉了个偏架。
她早就听说小团体里一旦出现多角关系,友谊早晚会崩。
她奔三的年纪,背井离乡出来读书,总是独来独往。搞艺术的人天性敏感,她常常一个人看着星空神思驰骋,却不曾想,有天能与同胞在星空下无所顾忌地打打闹闹。
未来如何,是另外三个人的事,她只要现在。
祝远山酒醒后,羞愧难当。他怨自己酒后冒失,竟然当着纪忍冬夸夸其谈,平时经营的“人淡如菊”人设塌无可塌。
转念一想,倒也无大碍,不用端着,以后反而更亲近了。况且谁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秀“肌肉”呢?他家底雄厚,难道还怕人知道了不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棘手。
他与卢卡互吹互擂一个晚上,换来了卢卡盛情邀约:「兄弟,以后下班一起健身啊?」
祝远山虽也有健身的习惯,但强度与卢卡不能相提并论。男人进了健身房就是较量的开始,器械上的每一片重量都是孔雀屏上的鲜艳羽毛。祝远山才不想给卢卡做陪衬,于是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卢卡早就习惯,太讨女人喜欢的男人难免遭到其他男人嫉妒。在同性中失去的人缘,他都从异性身上补回来。
唐果儿这些天总叫他去各种局,他欣然前往。一来,他不爱拒绝漂亮女人的邀请;二来嘛,唐果儿喜欢祝远山,而祝远山又对纪忍冬明显有好感。卢卡奈何不了祝远山这样一个财力雄厚的劲敌,转而跟唐果儿走得近,有种挖敌人墙角、给自己添光环的快感。
唐果儿约他,也源于类似情节。男男女女喝酒狂欢,无非较量谁多看了谁一眼,谁又多摸了谁一把。若是同时能报被纪忍冬截胡的仇,借卢卡献上的殷勤一解对祝远山求而不得的愤懑,岂不快哉?
两人相处多了,渐渐熟悉起来,性格也算合得来。
当然,纪忍冬无需知晓这些。
纪忍冬除了为失而复得的“友谊”窝心,对身处的三角关系也生出新的盘算。
借着酒后游戏,她答应卢卡无论他是否去澳洲与安娅完婚,她都尊重。这段时间因着她和安娅的秘密约定生出多少事端,她想,就让这荒唐的约定到此为止吧。
两周以来发生的一切证明,试图正常化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多么徒劳。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就随它乱着,他们不是都很享受吗?
她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卢卡。
只是,如何斡旋于霍氏集团发展营销部和安娅间,还要细细打算。眼下,把研究做好,将项目紧紧握在手里是当务之急。
酒吧一聚总归是个转折点。虚幻的灯光下那些恍若隔世的对话一直回荡在纪忍冬脑海里。
“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了。”
“你吃醋了?”
“当然了。”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玩笑,只有打着游戏的幌子才敢露面的真话。
酒醒后的周六,纪忍冬睡到中午。阳光顺着窗帘叫醒她,她眯着眼从床头柜上抓来手机,熟悉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卢卡的微信消息发于一小时前。
他拍下他家阳台上意外闯入的松鼠,分享给纪忍冬:「你看它的屁股,一扭一扭的,好笑吧?」
纪忍冬揉揉迷蒙睡眼。酒精作用消退后,她没了昨晚的肆意洒脱,心里被几件别扭事缠上。
她把手机放在一边,起床洗漱。镜子里,宿醉后的脸肿得不好看,双眼皮像两条毛毛虫趴在瞳仁上,心情愈发不好。
她只回了句「哈哈哈哈哈哈哈」,没继续话题。
卢卡也知趣地没再说话。
再次收到来自卢卡的消息已经是周一早上。
纪忍冬打开邮箱,三十封未读邮件扑面而来。积攒了一个周末的琐事,都设了周一早八点的定时发送,齐刷刷涌入邮箱。纪忍冬不怪他们,毕竟自己也在昨晚写了几封定时邮件发给想合作的教授。
她在办公室正襟危坐,删掉教务系统的自动提醒,和学校里其他实验室招被试的广告,留下待回复的来自教授和行政秘书的邮件。
现在只剩最后一封未读邮件未被系统自动分类。
发件人显示为“Lucas”,她只花了0.1秒扫过发件人,点开正文:
「HelloRendong,(忍冬,)
Ihopethisemailfindsyouwell.Irecentlycameacrossthisarticle......(希望你一切都好。我最近读到了这篇文章......)I’mexcitedtoshareitwithyou,asIthinkyou’llfinditinteresting!(我迫不及待将它分享给你,相信你会觉得有意思!)
Lookingforwardtohearingyourthoughts!(期待听到你的看法!)
Bestregards(祝好),
Lucas(卢卡)」
标准的邮件用语,附件中是本周纽约日报关于海地妇女史的深度报道。一切都是那么一板一眼——除了发件人栏熟悉的名字,加粗字体挑逗着她的眼睛。
纪忍冬愣了一会儿,随后笑出声来,这是什么学术社交式调情?亏卢卡想得出来。
她关上小窗口,没有回复。一连处理了三十多分邮件后,她不想再浪费一丝精力。
在关掉前,她点击收藏该邮件。唔......因为她觉得它有点.....可爱。
邮箱里还有几封邮件需要回复。她点开一封,刚在开头写上“thankyouforyouremail(谢谢你的来信)”,卢卡的那封恶搞邮件就又从脑子里蹦出来。她把那邮件连同卢卡这个人的模样强按下去,才能继续工作。
把待回邮件一一处理后,已经到了中午。
纪忍冬又想起躺在邮箱里的那封邮件,鬼使神差掏出手机,试探发出一张表情包:可爱猫咪被P上西装革履的人类身体,绅士地张开手,旁边写着:「愿意同我共进午餐吗?我亲爱的饭搭子。」
消息刚发出,手机那头的人如时刻待命般,立马回复一张表情包。小白猫从抽屉里钻出脑袋,一脸娇羞:「宝贝,等我哟。」
微信表情包当选二十一世纪中国最伟大的发明之一。纪忍冬推开办公室的门,迈着大步向面馆走去。
面馆熙攘如常。
纪忍冬如卢卡所愿地坐在了他对面。
两人使劲端详着彼此面庞,对面的笑颜很久没有只对自己一人开放了。
两颗心毛毛躁躁。
“你最近有跟远山联系吗?”卢卡不动声色地试探,假装委屈道,“我约他健身他都不跟我出来诶。”
“我们在一个剧组,平时都有联系呀。”纪忍冬故意说。
“好羡慕你们哦。”卢卡笑得好看,却语气酸酸。喝酒后建的小群一共四人,其他三人都是C大的学生,他不是;其他三人在话剧剧组,他不在;其他三人都是中国人,他只是半个。他和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条与生俱来的天河。
其实纪忍冬自打进组后,与岳天骄关系越来越好,反而冷落了祝远山。为了掩盖谎言,她端起水杯佯装喝水。
冰水顺吸管流进口腔,唤醒木然的大脑,这才想起来时路上准备好的绿茶话术。
她与卢卡间除了安娅,现在又多了一个唐果儿。酒桌上不便说的,现在说清了也好。
“说起来,”她媚眼轻眨,“我不知道你和唐果儿进展到哪一步了,也不知道她对你身边的社交有什么期待。但既然我们是朋友,你就应该保护好我。你说是吧?”
脑袋一歪,洒脱又可怜。
“我和果儿什么关系都没有啊。”卢卡坦诚辩白,“我们都提前讲好,只谈性,不谈情。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
纪忍冬拿腔拿调了半天,没料到这样的回答,不妄他浪得坦荡。
她摇摇头,认输、认输。
卢卡以为她不信,补充道,“她没有达到我喜欢的标准。”
光秃秃一句话,真实得刺耳。
“怎么没达到?”
“我喜欢聪明、高级的女人,你觉得她哪点达到了?”卢卡反问,眸子如蛇一般冷漠。
纪忍冬倒吸一口凉气。她不习惯听男人如此尖锐地评价同性,即使是她无甚好感的唐果儿。
她突然明白,男人们所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只是我们不合适”、“她很好,但我还不想安定下来”,都是血淋淋三个大字的改写:没,看,上。
可男人们要包装自己,在更多异性面前显得自己风度翩翩。人嘛,都有优点,或可爱或性感,或温柔或勇敢,后面加上“但是”,就成了冠冕堂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