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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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真的是很不一样的两个人。”卢卡伤感地感叹。
  “谁说不是呢。”纪忍冬没了胃口,原本就难吃的白人饭更难下咽。
  卢卡三两下吞下一大块烤牛肉,两人便收拾餐盘离开。
  走出食堂门口时,卢卡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矮个子、戴眼镜、书生样的男人。那是他曾经的当事人许洋,在他的帮助下已经重返学校。他又想起阿诗玛和她的朋友们,也满怀期待地等着各自的合法身份。自从认识了纪忍冬,他在工作中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他不想失去纪忍冬。好端端的,他突然冒出这个可怕的想法。
  跟卢卡分别后,纪忍冬回到办公室。平时飞速浏览的史料,现在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南洋歌谣絮絮叨叨地讲着故土,她想起卢卡曾对她说他的根在中国。北美华人宗祠里的家谱绵延数代,她又想起卢卡曾告诉她,他中文名叫“周万里”是因为他排“万”字辈。
  于是又翻出20世纪初华侨给故乡的汇款单,数字没有感情。奈何她这文科生的大脑处理起数字来立马宕机,看了几张汇款单后,她便再也看不下去。
  由于工作效率太低,纪忍冬早早回了家。
  她坐在书桌前,仍旧一个字都塞不进大脑,只是呆呆坐着,歌单从轻音乐听到流行芭乐,最后听起了摇滚。
  重低音鼓点从迷你音响里冲出来,嘶吼声裹着她心中的ux不甘、委屈、愤怒、还有思念。
  她恨自己爱他。
  从安娅到唐果儿,她一次次地警告自己,又一次次无视心中的警报。她明知道他做了她无法接受的事,却还是忍不住回到他身边。
  纪忍冬从冰箱里取出一瓶聚餐剩下的气泡酒。刚一打开,气泡从粉色的液体中缓缓升起,带着甜甜的蜜桃味,弥漫开来。
  她喝下一口起泡酒,香甜微辣的味道充盈味蕾。舌下系带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只剩下丝丝隐痛。只是系带开口不再复原,往后她能做到的吻只会比从前更热烈。
  ——你明明吻了我,为什么又去找唐果儿?
  ——唐果儿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她只是清醒地沉沦。瑶瑶也是,你也是,我也是。
  ——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饮鸩止渴。
  ——今天的唐果儿,也许就是明天的我。
  不,她不要像唐果儿那样凄凄切切地等待他的爱,也不要在黑暗中错把萤火当作灯塔。
  一瓶气泡酒见底的时候,纪忍冬感到浑身上下从混乱思绪中抽离出来,带着上帝视角的狠戾。仿佛她操控的不是她自己的感情,而是一个不相关的人。
  她拿出一张橙色的便签纸,与书桌前密密麻麻的待办事项贴在一起。又在上面写下几个大字:【买单离场,我要体面】。
  她绝不做第二个唐果儿。
  书桌上还摆着卢卡送给她的香薰蜡烛和小熊,冰箱里的贝果是卢卡推荐给她的品牌,就连那张沙发,都是卢卡帮她从一楼搬到三楼的。
  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的影子。
  一根羽毛轻轻落在纪忍冬的心上。
  她爱他,但是她要走了。
  手机叮咚一声。是他吗?
  她期待而绝望地点开——是岳天骄。
  「你的剧本写好了,你看一眼,明天读本,下周联排,老地方。」
  纪忍冬点开文件,欣赏起岳天骄的杰作。认识岳天骄和卢卡无关,参与话剧创作也与卢卡无关。这是她自己的充实生活,她要好好地做下去。
  岳天骄发来的剧本纪实而又艺术地呈现出纪忍冬的成长故事:中国北方省会城市重点高中的尖子生一路走到美国顶尖大学成为博士。在灯红酒绿的芝加哥,这个典型的“别人家的小孩”却感到迷茫,一直安稳的她也向往复杂与混乱。于是她将自己的缺失投射到一位没有名字的男人身上。
  剧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一束追光打在她身上,她对“男人”说出独白。
  这是昨天的她了。
  「骄骄,我能在最后加一段吗?」
  岳天骄心领神会:「怎么了?有新情况?你写好发来我看看。」
  纪忍冬打开手机备忘录,脑海中闪过千言万语。
  她慢慢写道:
  谢谢你出现过,让我知道我真的好棒,美丽大方善良有教养。祝我今后天高海阔,枕边仍有温存。就不祝福你了,因为你遇见过我,已经胜过任何未来。
  第38章 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好不坏不高不低的人
  排练室里。
  岳天骄把剧本卷成纸卷,握在手里当指挥棒,“请大家想象自己加班到深夜,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你已经很累了,打开手机电台,收听午夜频道的聊天节目。电台主播轻柔的声音让你忽然很想找个陌生人倾诉,于是你拨通电台热线。”
  演员们错落地在场地中踱步,有的穿着工作服、有的西装革履拎着皮包、还有的背着书包。扮演电台主播的演员坐在一边,正式演出时她不出现在舞台上。
  副导演:“Action!”
  “各位听众朋友,大家晚上好。今晚的电台节目就要开始了。在正式开始之前,我想先问各位几个问题,每当我们走在芝加哥这座城市中,路上的每一位女人,互相孤立,又彼此吸引。她们叫什么名字?她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又将去向何处?我们期待与您的交流。”
  女服务员举着电话放慢脚步,“哈喽?”
  “嗨,这里是午夜电台。”
  女白领抽着烟倚在树边,脚从高跟鞋里褪出来,“嗨。”
  “你说,我在听呢。”
  “我最近……”脱衣舞演员穿着戏服坐在马路牙子上。
  “我最近总想起从前。”女学生站在公交站台等末班车。
  “发生了什么?”
  女程序员手里拿着啃了一半的冷三明治,愣愣看着前方,“从前......我要去另一个地方上学。”
  :=
  舞台上,演员们纷纷接进连线,声音错落地向电台主播诉说。背景响起嘶嘶啦啦的电波声。
  “He’stheneighbor’skid.we’veknowneachothersincewewerelittle.(他是邻居家的小孩,我们从小就认识。)”
  “,.(我们一起上学,他总是不说话。)”
  “Яегосильноизбил.(我揍得他满地找牙。)”
  “阿拉伯语格式会乱,大家自行想象一下。(弟弟在哭,爸爸的腿挂在树枝上。)”
  “Eumetorneimeaosdezesseisanos.(那年我十六岁,我做妈妈了。)”
  “先生はお利口じゃない子が好きじゃない。(老师不喜欢不乖的小孩。)”
  “一分就是一操场人,我没空喜欢谁。”
  “Uwanjawamichezoninini(操场是什么?)”
  “停!”岳天骄把剧本卷成纸卷握在手里做指挥棒,“电台播音员的语气要温柔冷静,剩下的演员情绪再饱满、给我激情!虽然剧场里有英文字幕,但是我们要做到哪怕观众听不懂你的语言也能感受到你的情绪!”
  演员们拿着剧本似懂非懂地点头,这是她们第一次联排,对于非专业演员来说完整顺下来已经不容易。
  岳天骄知道急不来,让大家休息一会儿再练。
  纪忍冬念台词念得口干舌燥,从包柜里翻出水杯润嗓子。翻包时手机掉了出来,上面显示出一串未读消息,一连三条都是卢卡发来的。
  距离纪忍冬下决心离开卢卡,已经过去一周。一周里,卢卡每天都会发来消息。每过一天,他的不安就会多一分,话里的小心谨慎便也多一分。
  纪忍冬解锁屏幕,看到了今日份的问候:
  「在忙吗?」
  「怎么了?」
  「怎么不理我?」
  老实说,看到卢卡的消息,纪忍冬是开心的,这份开心源于习惯性期盼。但是现在的纪忍冬已经不再回应。
  她一如几天地敷衍:「在忙。」
  卢卡秒回:「忙什么呀?这么辛苦!我都想你了。【抱抱】」
  纪忍冬心间一软。排练后疲惫的身体让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放下武装。要不就放过自己吧,她多么想要他的怀抱。
  可是跟他说什么呢?一周以来的冷淡让她产生了新的惯性。
  她只觉手指很沉,沉得只够打下三个字:「我没空。」
  “忍冬!”岳天骄在排练室的一角席地而坐,唤她过去。
  纪忍冬赶忙把手机塞回包里,再也不看。她抱着保温杯坐到姐妹身边,“枸杞胖大海,喝不喝?我妈海运过来的,可贵的了!”
  岳天骄接过来抿了一口,“啊!咱妈的爱可真甘甜!”
  “演技这么好,你自己上台演算了,我们都下班。”纪忍冬用肩膀撞她一下,“叫我什么事呀?”
  “正事,”岳天骄恢复排练中的严肃模样,“第一件,是公事。你加的那段话编剧组通过了。”
  “耶!”
  “第二件,私事。你和卢卡什么情况?”岳天骄脸上浮现出关心掺杂着八卦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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