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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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雪樵这才发觉她是在变着样得骂自己。抱着失而复得的飞爪百练索,他决定就此跟这个无情无义、心狠嘴毒的家伙分道扬镳。
  叶先霖像是会读心术一眼,点点头:“你也该回到你那殷小姐的身边去了。不然我怕殷家小姐会去替你收尸呢。”
  房雪樵虽刚刚生长出离意,并没有打算好去哪里,却知道书局绝对不是个好地方。“我不去,总不能一直扮作女人吧,迟早会被人看穿的。何况……”
  “何况殷樾衡还对你有意思?”叶先霖耻笑,“行了,不过是男人的一时兴起,过后就把你扔在脑后了。人家那六姨太娇滴滴的,又是个舞女出身,拿捏男人的手段比你高明一万倍。你就不要自作多情了。”
  房雪樵若不是昨晚亲眼看到她的身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将她视作女人,这番言论,分明就是个混迹风月场所的浪荡男人所言。
  “看什么?”叶先霖不屑得瞪他一眼,“我劝你回去一趟,就算是跟殷小姐道个别,别让人家牵肠挂肚的。我也瞧不出来你有什么可叫人挂念的。”
  房雪樵难得的顶了一句:“殷小姐可不像你,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过看我流落在外,心生怜惜罢了。”
  叶先霖被这句怜惜笑得差点当街打滚儿,抬手挑起他的下巴,指尖贴着他喉结滑动,逗鸟儿似的啧啧两声,“老子我也怜惜得很呀,怎么就比不上殷小姐了?”
  房雪樵反手挣脱,怒道:“你也算读过圣贤书的人,我看你也一肚子学问,装起少爷来挺像那么回事。可私下里怎么总是没有个正形呢?”
  “去他妈的仁义礼智信,一堆臭烘烘的裹脚布!”叶先霖甩开手,不知为什么发了火,“都是骗人的把戏!”
  天阴沉沉的,就像叶先霖的臭脸。街面上的店铺点起了灯,如点点星辰。
  房雪樵不知怎么的,在她面前总有几分心虚,底气不足似得,她一发火他就自动服软,低下头做个合格的跟班,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不断得偷眼观察她的脸色。
  赌着气,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客栈。柜台后的余婉娘正用银签子挑着核桃仁,与她隔着柜台相对而立的男人闻声转头,房雪樵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这是个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汉子,瘦削的脸庞上刻着风霜的痕迹。他穿着最普通的灰布短褂,布料下绷紧的肌肉线条却掩不住一身精悍之气。花白的鬓角修剪得极短。眼白泛着浑浊的黄色,瞳孔却黑得发亮,看人时像两把出鞘的短刀,直往人骨子里扎。看似随意搭在柜台上的右手虎口覆着层厚茧,食指关节明显粗大变形,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叶大少——”余婉娘的声音千娇百媚,叶先霖本不想招惹这号人物,谁知老板娘却将她留住。她只好不动声色的点头微笑,将头上的帽子摘下,另一只手向着身后的房雪樵摆动,示意他赶紧回房——他手里的飞爪百练索可经不得这种老江湖的眼睛。
  房雪樵也并非真傻,他将飞爪百练索掩在衣服下,佝偻着背往阴影里退去,在昏黄的光晕里,匆匆回房。
  叶先霖客气地向着中年男人抱拳行礼,转脸看着余婉娘,一本正经,彬彬有礼。“老板娘,何事?”
  余婉娘抬手指一指中年男人。“江漕总可等您多时了。”
  怕什么来什么,这男人居然是此地的漕总,还是特意来找自己的。叶先霖只觉得脸皮僵硬,努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一只手探进长衫,时刻准备拔枪。这看似雅致的永安客栈,前有"活阎王"雷鹤存虎视眈眈,后有江漕总守株待兔,空气都似乎沉重了许多
  。
  “您就是叶大少?”江漕总的声音出乎意料的温和,抱拳还礼,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件稀奇的货物。"果真是一位少年才俊。”
  “哪里哪里。”叶先霖假笑着,声音清朗明快,“是晚辈疏忽了,没有去漕总府上拜码头,实在是最近繁忙,还请漕总见谅。”
  说场面话,谁也比不过她,上海滩历练出来的,再违心的话也能说得情真意切。她能活到现在,一半靠的就是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另一半嘛,靠的是运气,也是天意。等到哪一天老天收了她,她也没有怨言。可是活一天就得折腾一天,这是她的命。
  江漕总突然向前迈了一步,叶先霖闻到他身上混合着烟草与河腥的气息。“时候不早了,叶大少若是不嫌弃,能不能跟我喝一杯?”
  叶先霖愕然的看着他,不知这位地头蛇究竟要做什么。攀交情?谈买卖?警告还是找茬?但她终归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脸上还是挂着那张微笑的面具,豪气的一挥手。
  “理应是晚辈请您喝一杯,下了雨,不方便出去找酒楼,咱们就借老板娘的房间一用,我做东,请老板娘出点力,出点好酒,咱们今天一醉方休。不知老板娘可赏脸呢?”
  余婉娘清脆的笑着:“叶大少吩咐,自然照办。”
  烛火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余婉娘看不透叶先霖。初见时,她只当叶先霖是个养尊处优的小白脸,被家族派来历练的纨绔子弟,搞砸了也无妨。考究的衣衫,精心的配饰,举手投足间刻意拿捏的气度,都让她从心底里瞧不上。可昨夜叶大少不客气地将她施展的美人计识破,游刃有余地跟那活死人”张韬铭装傻充愣,与笑里藏刀的谢云生称兄道弟,跟雷鹤存针锋相对不落下风,甚至跟跟殷明敬玩欲擒故纵暧昧不清,如今遇见江澄,却又化身为谦逊得体的晚辈。
  烛光下,叶先霖的侧脸线条柔和,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哪里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分明是个深谙世故的老江湖,像水一样遇方则方,遇圆则圆,七十二般变化信手拈来。
  这人,不容小觑。五寅镇真的要变天了?
  叶先霖亲自为江澄斟满酒,殷勤的像是个新女婿面对老泰山。江澄久在江湖,不喜欢客套,将酒放在唇边,沉吟了一下,终于说出来意。
  “叶大少,你的箱子里真的放着木胎?”
  第11章 ☆、11、夜宴上
  夜雨淅沥,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是当然。”叶先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青瓷酒杯,目光坦然迎向江澄,“那是我叶家的传家之宝,慧通禅师想要一观,我便央了家父带来。谁曾想竟在码头遭了贼手。”
  江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叹一声,叹息声混着窗外雨声,显得格外沉重。“叶大少,这事有些棘手啊。”
  “漕总是五寅镇的地下皇帝,您觉得棘手,那看起来这事还真的麻烦。”叶先霖执起锡制酒壶,为他斟满酒,沉住心听他后面怎么说。
  江澄并未接这奉承,只是拈起一颗蚕豆丢入口中,慢慢咀嚼着。
  "你可知道被谢云生杀了的那女人是谁?"他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叶先霖笑道:“据谢会长所说,是个女飞贼,昨天在码头,就是她偷走了我的箱子呢。”
  江澄却抬手抚摸了一下头发,古怪地笑着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叶先霖读不懂的情绪。“我若是说,昨天中午她绝对不会出现在码头上,叶大少又怎么说?”
  叶先霖一怔,疑惑地看着江漕总。“漕总的意思是……你认识这位女飞贼?”
  “怎么能不认识呢?五寅镇上的面孔都刻在我的心里。老爷们看不上的人,都是我江澄的朋友,大家都是穷苦人,平常里相互照应,死了人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过问。”江澄微微皱眉,一双眼睛骤然看过来,叶先霖被他看得身体不由得一缩。
  “谢云生所说的女飞贼,其实是花船上的姑娘,名叫温曼琳。”
  曼琳,叶先霖从那位没正形的江福生的嘴里听过这个名字。等等,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澄,思绪飞转——江小桃眉宇间的英气与眼前这位漕帮首领何其相似。五寅镇本就不大,江家兄妹若真是江澄的儿女,倒也合情合理。
  “既然是一位烟花女子,怎么又做起了偷东西的勾当呢?”叶先霖假装听不懂弦外之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江澄当然看得出她在故意兜圈子,便把话说得更加明白。“她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身手,也没有时间作案。她是个替死鬼,所以她的箱子里当然不可能会有叶大少的木胎。”
  “替死鬼?”叶先霖眉头一挑,饶有兴趣的问道,“是代替谁死的呢?”
  江澄的目光如钩般直刺向叶先霖:“那我就不知道了。所以才来找叶大少讨一个主意。毕竟当时在场的人除了谢云生,就是叶大少您了。”
  叶先霖垂下眼眸笑一笑,说:“江漕总既然是身为漕总,想必五寅镇三教九流都敬您三分,当时在场的可不只有我和谢会长,还有很多个小贩、船工、乘客,相信江漕总也已经问过他们了。他们是怎么说的呢?”
  江澄未曾想到这年轻人居然心机缜密到这种程度,感慨道:“果真是上海滩大码头出来的人,比我们这种乡巴佬要高明许多。跟叶大少相比,我白吃了几十年的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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