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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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禅,你怎么不明白呢?人要往前看,不能往回活。”叶先霖拿下了装样子用的金丝眼镜,“或许在将来的哪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苦心,也会原谅我,愿意回到我的身边。”
  “你做梦。”杜隐禅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出,起身走出门,咚咚咚地踩着楼梯下楼,看见谢云生还呆坐在原地,面前的酱鸭已经凝了一层白油。
  "老子的钱呢?"她抄着勃朗宁,"咔嗒"一声上了膛,冰凉的枪管直接抵在谢云生太阳穴上,“老子房里封着的五百大洋去哪里了?你最好交代清楚。不然,我不介意拿这些钱买你这条命!”
  谢云生动都不敢动,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他是趁机拿了几个小物件,梳妆台上的法兰西香水,盥洗盆旁的力士香皂,还有抽屉里那盒雪花膏,他想要拿这些西洋货去讨好相好的,可是大洋,他一个子儿都没见过。“……大少,兄弟我没动您的钱,是不是记错地方了,您再找找?”
  “找个屁!”杜隐禅混不讲理,手腕一压,枪口碾得他太阳穴生疼,叫他立刻交钱。
  谢云生忍不住落了泪,他后悔啊,委屈啊,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殷老爷责怪他办事不利,功劳都被那个雷阎王抢了,最后还被大少逼着还钱。
  "行了,隐禅。"
  叶先霖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从容地掰开杜云禅扣扳机的手指,夺过枪来。"五百大洋罢了。当兄长的给你补上。"转头对谢云生露出歉意的笑,右手在他肩头拍了拍:"杜少爷今日受了委屈,总得找人撒撒火。"
  柜台后的余婉娘这才敢探出头来,耳边的金坠子摇晃得厉害。她哆嗦着扯过大毛,亲自提着铜壶跟在他们身后上楼。
  谢云生瘫在条凳上,裤裆处一片深色水渍。他正用袖子胡乱擦着脸,张阿树慌慌张张冲进来,草帽都跑歪了半边。
  "会、会长!"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撑着膝盖,声音却洪亮,"码头那帮苦力闹起来了!说要罢工!"
  第21章 ☆、21、明火执仗
  杜隐禅闹腾累了,冲了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裳躺到床上,却毫无睡意。
  叶先霖坐在床边的藤椅里,用沾了油的白绸布擦拭他的手枪。他很享受这片刻的安宁,尤其身边还躺着他最爱的女人。
  “雷鹤存很安静啊。”杜隐禅意有所指的说,“死了一样的安静。这不像他。”
  叶先霖却浑不在意。“他不应该安静吗?他老子为他挣下偌大一个家业,北伐时带着五千子弟兵投奔何应钦,混了个少将参议。可是儿子却不济,既不会像十九路军那样一心抗日,又不敢学人家搞'保境安民'。一而再再而三的站错队、靠错人,军政部刚把江西剿共的部队重新整编为三十个师。这种时候,像雷家这种地方保安部队出身的小军阀,可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等着被人吞并。他既无勇又无谋,除了拍殷樾衡的马屁,还能做什么?”
  杜隐禅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手指摩挲着枕头上的流苏,喃喃的说:"师父曾说,时势如洪流,英雄不过是恰好站在浪尖上的浮萍。世人总以为自己能逆天改命,殊不知都是被卷入了时代的漩涡。有人顺势而为成了弄潮儿,有人逆流而上撞得粉身碎骨,说到底,不过都是洪流中的一粒沙,随风飘散,随波逐流,最终归于尘土。”
  叶先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深深地望着她。“英雄都是短命的,我不想做什么英雄,我只想在乱世里护住想护的人。此一行,冒充叶先霖,你太过冲动,丝毫不顾及你自己的安危。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别跟我说是为了骗钱,杜隐禅什么时候缺过这种小钱。前路茫茫,隐禅,望你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走错了路。"
  杜隐禅对他的猜测未置可否,叹道:“我不是叶先霖,你也不是叶先霖。可是殷樾衡在乎吗?他并不在乎来的到底是不是叶先霖,他在乎的只是哪一截木胎罢了。而你——”她看着“叶先霖”,“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叶先霖移开视线,望向窗外。雨又开始了,远处的灯火在雨雾中晕开,像是宣纸上洇开的墨点。他只给她一个尴尬的笑。他不能说,杜隐禅了然,也就不再问。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门敲了三下,杜隐禅虽没有隔空视物的异能,却笃定来人定是房雪樵。她起身开门,果然,门开处,灯光勾勒出一个婀娜的身影,他手里提着伞,居然还穿着女装。领口的盘扣系得一丝不苟,鬓边碎发因赶路而微微散乱,衬得那张本就秀美的脸愈发雌雄莫辨。
  “你没事吧?”房雪樵担心的看着她,急急迈步入内,是有一肚子话要说,不期房中坐着个男人,正一脸不善的看着他,并且毫不客气地问道:“他是谁?”
  杜隐禅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房雪樵半边身子:"这位是殷大小姐书局里的雇员,傅小姐。"她不敢说出房雪樵的真实姓名,故意加重了"殷大小姐"几个字。
  叶先霖起身绕着房雪樵踱步,目光如刀般划过房雪樵修长的脖颈,扫过被旗袍包裹的腰肢,最后定格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
  “傅小姐?”叶先霖突然伸手,要去捏住房雪樵的下巴,杜隐禅上前扳住了他的手腕,气愤的问道:“你想做什么?调戏妇女?当着我的面?”
  叶先霖只是想试探这"傅小姐",可杜隐禅的反应却让他心头一紧。她竟为了一个外人,对他露出这般戒备的神色?她在护着这个人。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他松开手,后退半步,语气缓和了些。"深夜造访,总该有个由头。"
  杜隐禅察觉到他的退让,稍稍放松,转眼看向房雪樵,希望他能编个像样的理由。房雪樵这回倒是没有让她失望,打开腕间的绣花手包,取出一个精巧的铁盒递过来:“大小姐让我给杜公子送来一盒伤药,是同仁堂的,大小姐说这药活血化瘀,请您配合着曲医生开的药,免得落下病根。”
  杜隐禅接过药盒,刚要开口道谢,叶先霖的声音却霸道的插了进来。
  "大小姐真是好心肠。"
  房雪樵察觉眼前的男人也绝对是个狠角色,他微微欠身。"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他转向杜隐禅,递过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杜公子记得按时用药。"
  杜隐禅会意,正要相送,叶先霖却突然抢先一步。"我送傅小姐。"
  房雪樵身体一僵,努力恢复镇定。“不必了,多谢您。”
  叶先霖却并不打算放过他,他倚在门框上。“恕我冒昧,傅小姐你叫什么名字?祖籍何处?”
  “够了,你想做什么?”杜隐禅厉声呵斥。
  叶先霖这回却恍若未闻,反而向前逼近一步。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房雪樵身上,像一张无形的网。
  房雪樵只好说出自己的化名。“我叫傅冰砚,是北平人。”
  听了这名字,叶先霖的表情变幻莫测,好一会儿才说了句:"傅冰砚,好名字。"侧身让开路。
  房雪樵如蒙大赦,抓起伞匆忙逃走。
  “你的这位朋友很有意思啊。”叶先霖关好门,重新坐回藤椅上。
  杜隐禅给自己倒了杯茶,将他的话往岔路上带。“是你对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子都觉得有意思吧。”
  叶先霖看着浓黑的夜色,道:“傅冰砚,我在上海亲手处决的人,子弹从这里——"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穿过去,血溅了三尺远。十几天后,这人竟在五寅镇重新活了过来,顶着同样的名字,长着几乎一样的脸。隐禅,你说这难道是借尸还魂,还有人是用这冒牌货来探我虚实,或是想要给我使绊子?”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杜隐禅却听得懂,她的心里升起一阵强烈的厌恶,冷道:"你杀的人太多了,怕是多到阎王殿的生死簿都不够记,你自己都记混了。"
  叶先霖垂眸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半晌没有接话。
  “时候不早了,叶大少也该找地方歇息了。”杜隐禅不愿再跟他纠缠,“我这房间只有一张床,怕是睡不下你这么大的人物。”
  叶先霖却无赖地脱鞋上床,舒舒服服的躺下。“咱们从小就挤在一起睡,那张床可比这张床小的很。”
  "随你。"
  杜隐禅从床上抽出一床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只茧,蜷进藤椅。她合上眼,听着床帐内窸窣的布料摩擦声。不多久,叶先霖吹灭了灯,呼吸安稳绵长。
  杜隐禅也就安下心来,闭上眼睛,但她睡不着,她心里一直想着雷鹤存,那样自负骄傲的人,怎么会一直都这么安静?不仅仅是雷鹤存,窗外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伙计走路声,甚至没有雷鹤存那些士兵们说话和咳嗽的声音,整个客栈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这种寂静太过反常,让她的后颈汗毛倒竖。
  床上的叶先霖呼吸声突然停了。
  杜隐禅的手摸向藏在椅垫下的手枪。叶先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像警觉的野兽。
  两人谁都没说话,但十多年的默契让杜隐禅读懂了他的警告——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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