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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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这个身着月白长衫的男子,早已不是她的师哥了。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温柔善良的少年,蜕变成了如今这个连眼神都读不懂的陌生人?
  叶先霖走后,失踪了一夜的余婉娘终于再次出现,她带着几分讨好的向杜隐禅笑着,脸上的胭脂都忘了涂匀。“杜大少……”她还不习惯这个称呼,“您,吃些什么?我现在就去做。”
  杜隐禅没心思吃喝:“老板娘,你去替我叫一辆马车,要脚程快些的,我得出趟门。”
  余婉娘拧着帕子,像在想什么
  心事,犹豫一下方才转身,很快,她引着一辆黑漆马车进来,两匹枣红马喷着响鼻。杜隐禅很满意,利落得跃上马车,吩咐了车夫一句。"去玉河县城。"
  那里距离五寅镇五十多里,新开了一家电报局。叶先霖不是要与殷樾衡攀交情么?那她便要做个搅局的。这五寅镇的水太清了——清得能照见每个人的影子,清得连鱼都藏不住。她偏要往这潭静水里扔块石头,让泥沙翻涌,让鱼龙混杂。
  而这封电报,就是那块最合适的石头。
  拟好了电文,杜隐禅将电报纸对折,指尖在"任钟秀亲启"几个字上轻轻摩挲。上海滩最红的交际花任小姐,大约正在霞飞路的洋房里喝着下午茶吧?她几乎能想象到对方拆开电报时兴奋的模样。那丫头最喜欢做这种莫名其妙,带着几分冒险的事。
  走出电报局时,暮色已沉。杜隐禅靠在软垫上,听着马车车轮碾过青石板,恍惚间听见远处传来寺庙的钟声。钟声里,她梦见自己站在五寅镇的码头上,看着电报像只白鸽般飞向上海滩。
  车身猛地一晃,将她从浅眠中惊醒,透过车窗,发现窗外景色全然陌生。这不是来时那条道。
  "这是往哪儿走?"她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枪。
  车夫头也不回,鞭子甩得啪啪响:"少爷放心,近道。"
  第23章 ☆、23、绑架
  “原路返回。”杜隐禅微微倾身,枪口稳稳抵住车夫的后脑勺,“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车夫却没有停下,反而再次扬鞭,两匹骏马疯了一样往前奔跑。
  “找死!"她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车夫的肩膀猛地一颤,鲜血瞬间浸透了粗布衣衫,可他竟咬牙忍痛,鞭子甩得更狠,马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前方密林。
  杜隐禅在车中被晃得前后翻滚,她努力稳住身形,借着一个颠簸的力道,提开车慢,一跃而出,落地时顺势一滚,卸去冲力。泥水浸湿了她的衣裤,可她顾不得这些,迅速起身。然而还未等她站稳,脑后传来一阵剧痛,她眼前一黑,栽倒在泥水中。
  意识渐渐恢复时,杜隐禅发现自己双手被缚,坐在一艘乌篷船的舱内。船身随着江水轻轻摇晃,潮湿的木板上泛着淡淡的江水的腥气,混合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气。
  "醒了?"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杜隐禅抬眼,一盏煤油灯挂在舱壁上,昏黄的灯光下,一位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年轻姑娘坐在她对面,衣襟前别着白茉莉。这姑娘她认识,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江小桃。
  “小桃姑娘。”杜隐禅展颜一笑,还不忘调笑,“怎么,就见了一次,便忘不了我,将我绑来给你做女婿?”
  "少废话。"江小桃抬眸怒视着她,“姓叶的,你实话告诉我,你那箱子里,真的有什么木胎吗?”问罢,又警告她,“你别骗我,我可看过,房雪樵当时经过我家的时候,那箱子就是空的。”
  杜隐禅还是那样玩世不恭的派头,笑道:“什么劳什子!我不计较了,不就是个物件吗?丢了就丢了,不要了。”
  江小桃忽地站起身,柳眉倒竖:“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别忘了,这里面还有温曼琳一条命呢!”
  杜隐禅这才想起江边那具女尸,她终于笑不出来,微微地垂下头,但还是不忘替自己辩解:“那……那是一场误会,是谢云生非得说她是女飞贼。”
  “女飞贼是房雪樵吧。”江小桃已经将整个事件串了起来,“你们合起伙来骗人。我不管你们是骗钱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可是温曼琳死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谢云生白白的杀了,还将女飞贼的罪名安在她的头上。不仅如此,他还利用寻找木胎的理由,对我们漕帮兄弟大加迫害,要我们凑钱赔偿,搅得我们没有活路。昨天,兄弟们闹了罢工,却被谢云生带人抓走了五个人,现在还被关在大牢里!”
  杜隐禅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张了几张,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不是上海滩来的叶大少吗?”江小桃走近她,“好,你是贵人,你的命金贵,我就用你的命来交换我们漕帮人的命!阿四!”
  瘦弱的少年从舱外走进来,手里拿着纸和笔,放到杜隐禅面前的桌子上。
  “写!”江小桃喝道。
  杜隐禅看看自己被绑住的双手,委屈的问道:“小姐,你叫我拿嘴写?”
  江小桃粗鲁地将她的右手解开。杜隐禅咬着笔杆看着江小桃:“我的面子怕是没那么大……”
  江小桃不由分说,手里摸起船桨就打了过来,杜隐禅背上挨了这么一下,连带着昨天的旧伤,嘴角又流了血,滴在信纸上溅开,如点点红梅。
  “好,我写。”她抬起手背揩了一下血,抬笔写下两行字,交给江小桃看。
  江小桃拿在手里,只见字体隽秀、行文流畅,不愧是上海滩走出来的少爷。
  云生兄:
  见字如晤。
  今在漕帮做客,听闻商会与码头兄弟有些误会。烦请将扣押的五位工友妥善安置,弟明日亲自作保。
  叶先霖手书
  江小桃将信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暗记,递给阿四。“想办法送给谢云生。”
  杜隐禅想要说话,却被江小桃一记凌厉的眼刀截住。罢了,她识相地闭了口,暗自咬了咬牙。人在屋檐下,低低头就过去了,若是硬碰硬,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你那随从房雪樵呢?”江小桃打发走了阿四,转身看着她,“怎么不见他?”
  杜隐禅斟酌一番方才回话,非常识时务的放低声音,带着恭敬。“我叫他先回上海了,他那人笨手笨脚的,再待下去也没什么用。”
  江小桃没再理会她,背过身去看着舱外的河水发怔。
  雨丝细密,如牛毛般飘洒在江面上,水汽氤氲,整条船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
  杜隐禅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湿气浸透,和着泥水,黏腻地贴在肌肤上。她悄悄动了动被缚在身后的手腕,试着挣松绳结,可那结打得极刁钻,越是挣扎,绳子反而勒得越紧,几乎嵌进皮肉里。
  天色渐暗,江上的雾气愈发浓重,船身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杜隐禅暗自盘算着脱身之策,忽然眉头一皱,露出几
  分难堪的神色,低声哀求:“小姐,人有三急,你看我能不能方便一下?”她扭了扭身子,看上去确实很急,“我若是一个忍不住,岂不是污了小桃姐的船?”
  江小桃对她一百个不放心,但又碍着两人男女之别,只好将她推搡出船舱,来到船尾。
  “不是,小桃姐,您总得给我留一只手吧。”杜隐禅哀求着,“我总不能穿着裤子解决吧。”
  江小桃还是只解开了右手,随即背过身去。
  江风裹挟着雨丝扑面而来,杜隐禅目光扫过漆黑如墨的江面,江水翻涌,哗哗作响,似在引诱,又似在警告。
  杜隐禅活动了下手腕,目光再次落向江面。跳下去,或许九死一生,可若不跳,等江小桃发现谢云生压根不会在乎自己的死活,更不会拿码头工人来换她,到时候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下。
  她深吸一口气——赌了!
  就是现在!她猛地蹬向船板,身体借势一扭,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江面扑去。
  "你——!"
  听到落水的声音,江小桃转回身来,惊呼一声。
  刺骨的寒凉瞬间包围了杜隐禅,河水灌入鼻子,她眼前发黑。身上的西装吸饱了水,像铅块一样拖着她下沉。她拼命踢动双腿,却被反绑的左手限制了动作。
  要死了吗?这个念头刚闪过,她就听见上方传来"扑通"一声。模糊的视线里,一道灵巧如游鱼的身影正快速向她游来。
  江小桃?杜隐禅暗叹,这人竟然如此执着,都这样了还要抓她。不过这也给了她一线生机,可是就在她努力憋气,等待江小桃到来的时候,却见江小桃的动作突然僵住,一丛水草如毒蛇般缠上了小桃的脚踝。
  江水已经没过头顶,杜隐禅嘴里这口气马上就要泄尽,有个人陪葬倒也不赖,谁叫你这么凶,凶神恶煞的土匪婆娘,不光绑票,还拿着船桨往人的后背上砸,老天收你来了吧,遭报应了吧。
  心里还在幸灾乐祸,可是双腿猛地一蹬,她竟然向江小桃的方向游去。
  "该死!"她默默的骂着自己,这些年,她最擅长的就是做违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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