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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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堂是有罪之人才来的地方。”夏伯理说,经过他身边。
  那一刻,魏正亮想到了自己杀的第一只大公鸡。
  那年他也许是九岁、十岁,想要淡忘的记忆已经不那么清晰。
  父亲魏长海拎着白色的尼龙袋子进门,袋子表面粘着污血斑点和泥土,也有破洞。魏长海说鸡是集市上买的,炖了给他们哥俩补身子。
  其实魏长海的真实目的是想按照刘军的方子炖熟鸡,也买了母鸡,他想试试哪个味道更好。
  大公鸡身子被尼龙袋子装着,绳子扎住袋口,露着头,红红的鸡冠子有些打蔫,眼睛倒还灵泛,叽里咕噜乱转,带着警惕。
  魏长海把家里劈木柴的斧头交给魏正亮说:“亮,你来。”
  魏正亮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完蛋玩意儿!挺大的小伙子,这点事干不了,娘们儿叽叽,以后还想干什么事!”魏长海怒斥,硬把斧头往他手里塞。
  魏正亮跑着躲到王水彬身后。
  魏正明站在一旁,啃着馒头看笑话。
  “爸,能不能把它放了,你看它看我哪!”魏正亮毫不怀疑,自己眼里的公鸡在哭泣。
  魏长海说:“哟,你倒是菩萨心肠,也行,你要是这样,一会儿你妈把鸡炖熟了,你可别一边吃一边说香!”
  魏正亮哭着点头。
  魏长海嘿嘿一笑,说:“我才不信你呢。”
  说完,魏长海把躲在王水彬身后的魏正亮拉出来,把斧头柄塞到他手里,握着他的小手,一刀剁下大公鸡的头。
  因为操刀动作过快,公鸡都没来得及反应,生命定格在目瞪口呆的一幕。魏正亮看着断掉的鸡头,“啊”的一声尖叫。
  魏长海和魏正明哈哈大笑,魏正亮吓傻了,眼泪都吓得倒回身体里。
  可气的是,上了饭桌,他一边哭着一边吃了母亲递给他的鸡腿。魏长海问他香不香,他还点头。
  魏正亮听了夏伯理的话说:“那我有罪。”
  夏伯理扶了鼻梁上的眼镜,笑着看他,问:“是吗?”
  魏正亮郑重其事点头。
  “那边是告解室,是忏悔自己罪恶的地方,你真有觉得愧疚的事,可以去那里说给主听。”夏伯理引领他走到教堂外面,指给他看一间挂着麻布帘子的木制小屋。
  小木屋紧贴教堂西北角凹陷的地方,相对隐蔽。
  “主是谁?”魏正亮问。
  “主是能在人困顿时给予指引方向的万能存在。”夏伯理说。
  魏正亮听不懂,他掀开门帘,想找到夏伯理说得“万能存在”。可是小屋里什么都没有,光线很暗,他站在里面,竟出奇地感受到久违的平静。
  他按照夏伯理的指导,双手合十,为自己杀那只大公鸡的事忏悔。
  一开始,他只在心里默念,时间久一点,他的话随着神经的放松脱口而出。不自觉,竟把很多自己小时候犯错的事也都絮絮叨叨说出来。
  他说了好久,突然听见屋外“嘻嘻”的笑声。
  他转身,掀开麻布帘子,正对上夏松扑闪的浓密纤长的睫毛。教堂的告解室是夏松从小到大最喜欢逗留的地方,偷听别人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私事对她就像多巴胺一样,上瘾。
  “你怎么偷听呢?”魏正亮羞赧,他和夏松是同班同学,但男女有别,学校连安排座位都很少把男女安排在一起,所以他们很少说话。
  不过,青春期正是性启蒙的时候,男女同学间总是会不自觉向有好感的异性投去关注的目光。
  魏正亮对夏松存有好奇心。
  “你是不是傻,这样的帘子能遮住什么呢?”夏松说。
  魏正亮看了一眼薄薄的麻布帘子,又气又恼,夏松站在他面前,轻松地笑着,他气急拍了一眼帘子抬腿就走。
  “不是你的错。”夏松说。
  “什么?”
  “我说那只公鸡的事,不是你的错。”
  魏正亮就那样站着,夕阳把他本就瘦长的身影拉的更长。
  他鼓起勇气,转过身,再次走到夏松对面,问了他一直好奇的事:“你们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夏松和夏伯理不是落柏村人,夏伯理是云游牧师,并不必然驻扎在哪里。在魏正亮看来,落柏村哪哪都不好,明明他们可以离开,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待就是好多年。如果,他魏正亮有一个机会能离开,他绝对头都不带回的,只要出去了,他就再也不会回来。
  “老夏说,这里才是他的宿命,他收到了主的旨意。”夏松说。
  夏松不是夏伯理的亲生女儿,她和夏伯理一样,都是孤儿。没人知道他们的过往,也没人知道他们相识于何时,夏伯理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收养了夏松。夏伯理未说过,夏松对以前的事也不太有记忆,她只知道夏伯理一直对她都是淡淡的,并不像寻常父母有喜怒哀乐。
  于是,她也是对谁都是淡淡的。
  经过那次聊天,夏松和魏正亮虽未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但也相对亲密了许多。
  刘俊伟和刘军送完货,开车回到落柏村。
  正是上学的时间,刘俊伟开车经过中学,一抹白色吸引了他的注意。
  徐玉米,穿着白色的衬衣,领口扣子开三粒,发育的年纪,阻挡不了的呼之欲出。
  远看,映着朝阳,她的肌肤柔白发亮,像是天使初坠人间。
  第2章 ☆、chapter02猪鼻子白衬衣
  徐玉米不敢相信母亲裴颖是名老师,她似乎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学生,毕竟她连女儿也懒得了解。
  徐玉米不是上学的料。
  她爸徐建新知道,她爷爷奶奶也知道,全校同学和老师、甚至全村人都知道,只有她妈裴颖不知道。
  那年七月份,烈日炙烤大地,正是学生们备战中考的时间。徐玉米在备考最后两科时,突然缺考,消失了一个下午。徐建新找半天,没找到,最后还是晚上徐玉米自己回家才作罢。
  裴颖作为学校老师,丢不起这个人,问徐玉米原因,徐玉米又不说。裴颖拿着笤帚疙瘩拽着徐玉米打了她整整一个晚上。歇会,打会,徐建新拉架都拉累了,坐在徐玉米身边睡得朦朦胧胧,双手还不忘护着她。
  后来,徐玉米爷爷托了人,按照裴颖的意思给徐玉米开了单子。其实这单子不过是裴颖给学校里同事看的罢了,根本没人关心徐玉米到底为什么缺席对人生如此重要的考试。断断续续几年,徐玉米都没有再正式上学。中考成绩下来,她够的上专科线,但裴颖不同意,一而再再而三让她复读。
  裴颖是憋足了劲,想让她考县一中。
  徐玉米不喜欢上学,学习总是不开窍,转眼她就奔了二十岁。她的成绩甚至连中专都够不上了。裴颖被打了大脸,便也不再让她去学校。
  徐建新说徐玉米还小,跟裴颖商量,让她先去自家猪场找点事做,大了再看她想做什么再规划。裴颖一百个不愿意,一万个不同意。她是老师,自家女儿像她爸一样卖猪肉,被外人知道了,她想死的心都有。徐建新也只能作罢。
  徐玉米只能日日游荡在家里、田间地头、河边、树林。可即便如此,也逃脱不了裴颖的监视。
  徐玉米家三个人,完全出于自愿,也许徐玉米不愿意,不过没人关心她的想法,挤在不到十五平方米的屋子里。
  十二岁以前,徐玉米和父母睡在一个炕上,十二岁后,裴颖给她在炕角斜对面安了一张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窄小二手单人床,将将够她能把自己平放。
  床和炕之间被吊起的一张棉布帘子隔开。
  自记事起到她二十岁,徐玉米半夜醒来,经常能隔着透光的棉布帘看到父母交缠的身体。她有时在父母的喘息中睡去,有时又在母亲隐忍的叫声中醒来。
  夜深人静,肉体的撞击声尤为清晰。
  裴颖有时会光着身子,从炕头爬到炕尾,掀开帘子敲眯看一眼徐玉米,徐玉米便闭眼假寐,或装着熟睡翻个身。
  除了熟睡的婴儿,还有半夜不会被吵醒的人吗?渐渐的,徐玉米学会了在暗夜中冷笑,既笑父母,也笑自己。
  父亲徐建新是杀猪的屠夫,身体肥胖,没一会儿便喘气连连,母亲裴颖声音尖细,却又要隐忍不发,最终变成“哼哼”的声音。
  裴颖嫁给徐建新时还不是老师。
  徐建新家里有点钱,两人结婚后,生了玉米,徐建新才找人给裴颖说了这份工作。
  裴颖高中毕业,听父母的话,嫁给了小学都没毕业的徐建新。徐建新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只是家里有钱,娶了裴颖这样又白又漂亮还有知识的女人,真心把她当宝一样。
  在家里,向来是裴颖说一不二,她说东,他不敢往西。徐玉米早就想搬离那间狭窄窒息的屋子,徐建新也和裴颖说过翻盖房屋,裴颖连解释都懒得说,直接“不行”两个字就给否决了。
  徐建新起得早,一般不吃饭,会喝二两酒,喝完酒就去猪场杀猪,猪场也是他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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