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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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长海说以后做买卖还是得低调点,魏正明不这么认为,他说:“咱家正经做买卖,他们心术不正,放的东西不按照规矩来,味道不对卖不出好价钱,还想嚯嚯咱们,拉着咱家跟他们一起掉火坑!”
  他拿着大喇叭,一家一家走,也不进去,就在门口喊:“若是你家再干这种恶心人又晦气的事,别怪我不客气,大不了谁也别干了,弄个鱼死网破!”
  临了,他把手里提着还在滴血的鸡扔在几个嫌疑重的人家门口。
  这事后来还惊动了刘军,他到底替魏家撑了腰。
  合作社开大会,他在会上强调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魏家做得东西好,你们就得跟人家好好学。有的人自己做不好,也不允许别人好,你自己想拉跨,还想把整个落柏村拉入火坑?这事我不是查不出来,只是,大家乡里乡亲、利益相关的,面上不想撕破脸,省得难看。”
  魏长海回家还着重表白了一番,说刘军这领导真干实事,魏正明说:“爸,你没听说吗,大家利益相关的,咱家要是倒了,也耽误他刘军赚钱,他这是警告做这事的人哪!”
  魏长海吃惊地看着魏正明,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看事这么透。
  “哥!”魏正亮大喊一声。
  “咋啦?”魏正明脸脚步缓下来,侧头问道。
  “没事。”魏正亮说,他垫了两步,以便追上魏正明的速度,兄弟二人再次连跑带颠向家里走去。
  父子三人用家里的三马子拉着王水彬去镇里卫生院。
  落柏村是落柏镇最大的村子,因为熟食的关系,也算是商业重镇,但离镇中心太远,位置太偏,总是发展不起来。
  它更像是文明和非开化地的分界线。镇中心在落柏村大东边,落柏村再往西可以用人迹罕至来形容,西边是大片撂荒的林地、耕地常年驻守。零星几个村落,居住人口也少得可怜。
  落柏镇在落柏村附近设置学校,也是为了方便偏远地区的学生上学。只是,地方发展越落后,对教育的重视也是不够的,能上到中学的孩子也不多。
  落柏村虽属落柏镇,但若要从落柏村去落柏镇,要从西边绕过另一个镇子,距离非常远,还要经过一片山林。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落柏村和毗邻的镇更近,落柏镇为了表明落柏村是它的辖属范围,才起了这个名字。
  以前务农是主业的时候,落柏村村民的生老病死都是在那个方寸天地间,从来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
  倒也不是没有近路。
  只是那条所谓的近路,是一座早已废弃的大坝,大坝高80米,宽不到两米,两边是鸿沟,鸿沟里松软沙土居多。在上世纪70年代,一场暴雨险些吞没落柏村,是这座大坝挡住洪水,拯救了全镇村民。后来,再也没有过这种情况,大坝可以说是废弃了。
  刘军当上了村主任,为了运输合作社商品,在大坝两侧培土,加宽路面到两米五,才有了这条“近路。”
  但近路还是很危险,平日除了非必要,没人从这条路出村。
  魏长海父子三人今晚送王水彬走得就是这条路。
  天黑,路窄,三马子的轮子距离大坝边缘只有三十厘米左右,魏长海没把握,心虚,让魏正明开车。魏正明喝了酒,但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一个不留神,搞不好一家四口就交代在这了。
  车开得极慢,魏正明掌心、屁股、后背都被汗水打湿。
  路行至一半,几米的路程怕是用了半个多小时。魏正明意识到这样不成,他说:“亮,你眼神好,下车,站在车前引路,小心点,别掉下去!”
  魏正亮害怕,但他看了一眼母亲王水彬紧闭的双眼,苍白的脸,心一横就下了车。在车前引路,速度多少比之前快了。
  镇卫生院极其简陋,什么设备都没有,好在大夫年岁大,经验丰富。他查问了王水彬的相关情况,说:“我们这拍不了片子,你们最好送她去县城看看。”
  魏长海问:“这么严重?”
  “见了血不是好兆头。”大夫说。
  王水彬说:“我就是老胃病,你给我输点液吧,输液就能好。”
  “你这不是输液能治的病,还是去县城看看吧。”大夫表情严肃,他摘下眼镜,揉着眼睛说,语气果断不容拒绝。
  “很严重吗?”魏长海企图从大夫嘴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老大夫意味深长看了魏长海一眼,点点头。魏正亮心里无来由一惊,他看那大夫的神色与他见家里那些待宰的鸡无异,冷漠、断然,心怀悲悯却又无力改变。
  三个人离开卫生院,四顾茫然。
  “还是送我妈去县城看看吧。”魏正明说。
  “我不去,跟你们说了就是胃病,他不给输液,我就去别的地方。”王水彬的话没有底气,她长这么大,嫁给魏长海,根本不知道除了这个卫生院还有啥地方能给她输液。活这么大岁数,她也是头一次来医院,生孩子都是村里稍微懂点接生常识的大娘接生的。
  “那也得等明天再说了。”魏长海蹲在地上,重重叹了一口气,嘴里的旱烟像炉火被焖到的烟囱,呼呼冒烟。
  “我告诉你们啊,我说了不去就是不去,明天也不去。”王水彬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她脾气很犟。
  她不想去县城治病,是不想花钱。她有两个儿子,活蹦乱跳的大小伙子日夜在眼前蹦跶,都要娶媳妇、盖房子。那可是大花销,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多的是。
  她上了车,闭着眼睛昏睡,浑身像散了架般,但她一点也不敢把她这种感受说出来,她要是说了,去县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她想得是,回家吃点药,睡一觉,精神就好了,明天该炖鸡炖鸡。
  回去,父子三人就不着急了,为了安全,他们绕了远路。开到家,已经后半夜。
  魏正亮睡不着,跑到魏正明屋子里,站在门口小声问:“哥,我能跟你睡吗?”
  半天,魏正明才缓缓开口,回道:“进来吧。”
  第二天,王水彬结婚快三十年,第一次睡了懒觉。魏长海、魏正明、魏正亮三个男人都心照不宣没有叫醒她,直到她自己自然醒过来。
  王水彬还是不愿意去,魏正明说:“妈,你是不愿意看我结婚生子,看孙子,还是不愿意看小亮长大?”
  王水彬心里一热,眼睛一潮,就点头同意跟魏正明去县城医院查查。
  魏正亮站在大门口,堵着门,梗着脖子,歪着头,魏长海拿棍子作势要打他,他也不移动分毫。
  “你去上学,等妈检查出结果我们就回来。”魏正明说。
  魏正亮不说话,站在那像棵松。
  “行,你也跟着吧。”魏正明最终妥协。
  魏正亮第一次离开落柏村,正是好奇心强的年纪。
  他和哥、母亲走在县城街道上,感觉耳朵和眼睛都不够用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喧嚣异常,各种嘈杂的音乐冲进他的耳朵,但魏正亮听来却如仙乐般。好多小门脸开着各种店铺——卖各种货品的小卖部、店门口旋转着红蓝白棒棒的理发店,还有各种小吃,炸饼、炸糕、糖葫芦......有的他听说过,有的见过,当然还有他听也没听过,见都没见过的。
  他叫不出名称,头像个拨浪鼓,东看看西看看。他觉得之前自己像活在另一个世界,甚至县城里的人看起来都要比落柏村的人干净不少。
  他的眼睛亮了,心也跟着亮了。
  魏正亮有些眩晕,他似乎忘记了是来陪母亲看病的事,心里的阴霾被陌生而新奇的环境一扫而空。他拉着王水彬的胳膊,一会儿让她看那儿,一会让她看这儿。
  魏正明把车开到镇上,找了个树荫放好车,三人坐小巴,经过近两个小时,临近中午才到了县里。王水彬有些累了,魏正亮招呼她,她也仅是“哦哦”着木讷地回复。
  魏正明来之前提前问了刘军县医院地址,好在县医院在中心位置,小巴放下他们的站点离的并不远,他边走边问,很快就看见了县医院的招牌。
  “咱们先在对面吃碗面条。”魏正明指着县医院对面的板面馆说。
  魏正明之前和刘俊伟来过一次县城,今天是他第二次,他也不是那么熟悉,心里有些怯,但是带着母亲和弟弟,他怎么也要像个大人的样子。
  他们可还都指着他哪。
  王水彬吃不下去东西,魏正明跟老板要了一大碗热汤,王水彬一小口一小口吸着喝了点。她吃不下的面条推给魏正明,魏正亮一边吃着自己碗里的,一边看魏正明手边的母亲那碗,魏正明就把面推给了他。
  吃过午饭,母子三人就去县医院里等着医生上班。
  接待他们的医生姓陈,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戴着白色花盆样的医生帽,露出的鬓边头发花白,招风耳尖尖斜立在帽子两边。
  她边听魏正明的陈述,边拿着圆珠笔哗哗写病例,听完点点头,然后让王水彬躺在简易床上,撩起上衣,按压她上腹部和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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