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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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其像猪狗一样被人灌下食物,还不如自己吃,好歹留有为人的尊严。
  “啊,”蔺迟玄坐在床沿,打量着很快就见底的白瓷碗,扯出一点怪异的笑容,“是燕窝淮山粥啊,好喝吗?”
  燕淮没有理他,手中的汤勺砸在碗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你在生气?”蔺迟玄吃力地转过眼睛,明显地有些惊讶,指着已经空了的碗,“燕淮这个名字,不好听吗?”
  燕淮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地转过视线,很久没说话,嗓子哑的很,“我喜不喜欢,重要吗?”
  换做是以往,燕淮绝不会这么说话,他只会跪在自己面前,说,主上开心就好。
  果然,自己还是对他太好了。
  蔺迟玄对这个回答颇为失望,颤巍巍地起身,又一点点地,摸索回自己那张爬满了蛆虫的床,手中寻找着什么。
  燕淮警觉,直勾勾地看着他的动作。
  乌木盒子被蔺迟玄拿在手里,他吃吃地笑了两声,啪的一声打开了盒子。
  亟待寄生的蛊虫虚弱地蜷缩着,连嘶声的力气都没有。
  燕淮猛烈地挣扎起来,身上的铁链被扯紧,发出尖锐的碰撞声。
  “你要做什么!”
  蔺迟玄咳了几声,低头舔了舔那只娇小的蛊虫,没什么力气道:“养你这么久…你也…也该为我做点…事了…”
  “不、不可以!”燕淮死命地拽着铁链,力道太大,铁环深深嵌入手腕之中,磨出一道血痕,嘶吼着,“你说过的,你说绝不会、绝不会放到别人身上的!!”
  “…可我,不是别人啊。”蔺迟玄悲悯地看着他,“我是…你…要用命效劳的…主上…”
  燕淮不断摇头,眼泪夺眶而出,“我知道错了,主上,属下、属下知道错了,求你…”
  蔺迟玄充耳不闻,他嗅着蛊虫,仿佛嗅到新生的味道,叹了一声,“燕淮…就当做…你背叛了我…的惩罚吧…”
  “不要,不要!”
  燕淮疯了一般的冲撞,却被铁链死死地禁锢在原地。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蔺迟玄吞下了,与他相连的,同命蛊。
  第68章 扑火
  偏殿内爆发出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是瓷器炸裂的脆响与重物翻滚的闷声。
  蔺怀钦猛地撞开殿门。
  浓郁到作呕的血腥味,混合着各种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影九身形如电, 掠至窗边, 将所有紧闭的窗扇推开。
  日光倾洒的瞬间, 蔺怀钦看到了在地上翻滚的燕淮。
  紧束的黑衣早已在剧痛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大片溃烂的伤口狰狞地撕裂原本完好的皮肉,暴露出底下惨白与污黄交织的筋肉。
  钻心的痛楚让燕淮几度昏厥,又立刻被更强的剧痛拽回。他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绞扭着, 头颅一下下地撞击冰冷的地板。
  乞求片刻的停歇。
  蔺怀钦心口狠狠一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了他, “燕淮!”
  燕淮口鼻溢血,头脑一片混沌, 喉咙里发出决然的嘶吼,“杀、杀了我…”
  痛苦被分担的蔺迟玄终于缓过一口气, 背靠着墙壁瘫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
  他伸手, 感受着微风穿过手指, 发出一声沙哑的低笑,“你死不了, 燕淮,影卫自戕是大罪,你要是敢死,永生永世都不得安息。”
  影卫律例里写的很清楚了。
  如果是效忠主上而死,便可以得到解脱,再世为人, 不用再做影卫;若是背叛主上,或是畏罪自戕,灵魂就会被打上污点,永生永世,都只能做任人践踏的影卫。
  这律例太过阴毒,没有哪一个影卫敢下这样的赌注。
  蔺迟玄吃定了燕淮不敢这么做,刻薄地挖苦他,“燕淮,你该珍惜这个机会啊,你想,只要我活着,你也能活着,我自会好好养着你,弄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干什么?”
  这种时候,罪魁祸首依旧在威胁恐吓替他受罪的俘虏。
  蔺怀钦眉眼沉得吓人,手掌无意识地拍着燕淮的后背,安抚他。
  “虚无缥缈的东西,别听他乱说,死了以后的事情谁都不知道。”
  “燕淮,跟随你的心意就好,别被他吓住。”
  “少宗主,”蔺迟玄大张着腿坐着,焦黄发黑的眼睛盯着他,“你好厉害啊,收买人心都收买到我的头上了?”
  一条人命危在旦夕,蔺迟玄竟然还有空逞嘴皮。
  蔺怀钦的目光如同淬了火的利刃,几乎要将蔺迟玄焚烧殆尽。
  “你把他关在这里这么多天,给他吃的喝的,给他伤药,就是为了他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来分担你的伤势?”
  “啊。”蔺迟玄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能为主分忧,是他的荣幸。”
  蔺怀钦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杀意。
  蔺迟玄仗着同命蛊,蔺怀钦动不了自己,快意地笑了起来,“本来…本来这个同命蛊要放在影九身上的…但现在看来…这样也不错…”
  影九横剑在蔺怀钦面前,像看一堆死物一样看着他。
  “你不会得逞的,”蔺怀钦声若寒冰,“你自己下地狱去吧。”
  影九飞快地点了燕淮好几处大穴止血,又把自己所有的伤药拿出来,一股脑地撒在伤口上。
  药粉灼烧血肉。
  燕淮的身体猛地弓起,本能地疯狂挣扎,力量大得惊人,影九几乎按不住他。
  鲜血簌簌,染透了蔺怀钦的衣摆。
  手臂发力将燕淮抱起,蔺怀钦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瓷瓦砾,大步朝殿外走去。
  微乎其微的呼唤声硬生生地停下了蔺怀钦的脚步。
  “少…少宗主。”
  “燕淮?”
  “…我,我不走。”
  “你伤势太重了,这样下去会死的。”
  燕淮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左右晃了下眼睛,“…他不会让我死的,他会活着。”
  “回到玖宁院,我为你取蛊,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和他同命的。”
  那双无神的眼睛里依旧没有光亮,只有让人心惊的枯寂。
  就像是。
  爆发前的沉寂。
  影九的伤药起了效果,让燕淮涣散的视线有了聚焦。
  他看着蔺怀钦,好一会儿,才扯了扯嘴角,满是歉意,“少宗主…抱歉…总是给您添麻烦…”
  不等蔺怀钦开口,他气息微弱地继续低语。
  “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影九…还有影七他们…”
  “…能吃上一顿热饭…有舒服的床睡…受伤了有人照顾…犯了错…也可以得到您的原谅…”
  他攥着蔺怀钦的衣摆,哽着一口气,想要把话说完。
  “您之前给卑职的伤药…还有对卑职的关心…卑职都还没能当面跟您道谢…”
  “…更…更惭愧…先前对您多有冒犯…恳请…少宗主…恕罪…”
  蔺怀钦心口发紧,声音也跟着发紧,“燕淮,这些话,等你好了以后再跟我说。”
  燕淮轻轻地摇了摇头。
  “…少宗主,请,请把卑职放下来吧,卑职想…站一会儿。”
  蔺怀钦拗不过他,只好把他放了下来。影九立刻上前,牢牢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再多的伤药都盖不住伤口的腐烂,疼痛卷土重来的同时,燕淮谢绝了影九的搀扶,踉踉跄跄的,重新朝屋内走去。
  “我就说吧,”蔺迟玄看着朝他走来的燕淮,得意地睨向蔺怀钦,“他是我的人,他不会离开我的。”
  蔺怀钦紧紧皱着眉头,“燕淮!”
  燕淮恍若不闻,身形歪斜,朝愈发阴暗腐臭的里屋走去。
  不能再拖了,若是放任燕淮继续拖延,取蛊的危险将难以估量。
  蔺怀钦当机立断,“小九,拦住他!”
  “是。”
  影九身形刚动,燕淮就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力量,猛地撞开影九,反手抽出了影九腰间的长剑。
  那只腐烂的,没有内力的手,艰难地握着剑柄。
  剑身剧烈震颤,映着燕淮那双猩红又决然的眼睛,直直地指着蔺迟玄。
  “你要干什么!”蔺迟玄完全没想到燕淮会这么做,声音都变了调,“燕淮!把剑放下!我要是死了,你也得跟着死!”
  鲜血的大量流失带走了燕淮的力气,他很快就支撑不住,跪倒在了地上。
  长剑依旧被他攥着,甚至由于跪地的原因,锋利的剑尖朝前送了两三分。
  蔺迟玄避开他的剑尖,气急败坏,“燕淮!你疯了吗!一介影卫竟拿剑指着主上!你不要命了!”
  燕淮恍若不闻,毫无章法地攥着剑,一点点地朝蔺迟玄的方向爬去。
  蔺迟玄连连后退,抓起手边任何能触及的东西,朝燕淮头上砸去。
  “滚开!滚!离我远点!”
  一只白瓷碗砸中燕淮的额角,瞬间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蔺迟玄也跟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住了同样涌血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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