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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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心的温度传递过来,乔咛莫名像吃下一颗定心丸,酣睡的呼吸开始变得均匀。
  一夜好眠。
  醒来的时候,谢忍安已经不见了。
  乔咛起初以为他只是出去玩了。
  便喊着他的名字满屋子的找。
  可找遍了屋子里的角角落落,她都没找见。
  乔咛慌了。
  她问张云,张云说,他回去了。
  乔咛便问,今天会回来吗?
  张云说不知道。
  乔咛开始生气。
  谢忍安明明答应她的,会永远做她的好朋友、好哥哥,也会一直一直保护她的。
  可他怎么就这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乔咛想,等他回来了,她一定不要再理他。
  时间如白驹。
  后来啊,飞鸟岛的水仙花开过了一茬又一茬,桂花酥也做了一轮又一轮。
  舍不得吃的水果糖一颗一颗过期。
  就连《一千零一夜》也开始长出来了小小的书蠹。
  谢忍安却没再回来。
  时间可以把很多深刻的回忆抹去。
  她想,一定是谢忍安有了新的朋友,才把她抛到脑后去了。
  ……
  回忆起这些事情,乔咛已经不像当初那样伤心。
  五年的时间里,她成长了很多。
  她想,不过是谢忍安而已。
  再见到面,她一定会波澜不惊。
  他既然能轻易忘记她,那么她也可以藏好她的情绪。
  于是她深呼了一口气,伸手重新搭上行李箱,准备走到张姨跟她说好的房间里去。
  但偏偏就在这时,缠了不知道几圈透明胶带的坏拉杆忽然从她手心逃脱,一声闷响之后,行李箱重心失衡,乔咛来不及拉住,便眼睁睁地看着整个行李箱猛地朝楼梯下方滚了下去。
  笨重的塑料箱撞击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乔咛根本反应不及。
  行李箱摔了一路,最后停在别墅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木地板楼梯平面上。
  早就坏掉的密码锁在此刻四分五裂。
  行李箱也没好到哪里去,直接裂成两半,里面的教科书和衣物沿路一溜儿洒了一楼梯。
  乔咛还是懵的状态。
  停滞了约莫两秒,她才反应过来要去捡。
  许多行李箱撞击地面的声音太吵,恰这时,三楼靠右侧那房间门忽然被人打开。
  房门洞开的瞬间,夹带起一阵温热的风。
  鸢羽风铃随之轻盈作响。
  璁珑悦耳。
  仲夏的傍晚,刚下过一场雨,此刻室内空气格外闷热潮湿。
  乔咛出了汗,发丝黏腻,缠绕在她雪白纤细的脖颈。
  她站在木质楼梯的最高一级,懵懂地回过头。
  天光疏漏,又亮又白。
  一抹清隽高挺的少年身影恍然撞进她的眼底——
  少年个高挺拔,似是刚沐浴完毕。
  黑色碎发掠过他的眉眼,正刺喇喇地往下淌水。
  那双凌厉的眉眼倒在认出乔咛的那一秒后,忽地柔和了些。
  似笑非笑地,盛着几分潮湿的雾气。
  他半倚在门边,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她:
  “长高了啊,小咛妹妹?”
  乔咛心脏蓦地跳漏一拍,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
  她微仰着脸,但目光却不敢凝视他。
  不用说,她也能认出来,他就是谢忍安。
  五年过去了,他更高了,浅蓝色立领衬衫沾了水,贴着他紧实劲瘦的腰腹线条。
  他五官也变得更利落了些,不过却还像从前那样凌厉逼人。
  乔咛设想过很多次和他再见面的场景,也设想过见面后她会说的话。
  但此刻,她完全僵住了。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
  脸因为窘迫羞赧越来越红。
  她温吞地低下头去。
  似是察觉到她的羞赧,谢忍安微微倾身,弯腰,缓慢靠近她。
  “怎么不叫人?”
  语调亲昵,像是他们分开的这五年完全不存在一样。
  乔咛脸瞬间红得能滴血。
  她掰着手指,许久,扯了扯嘴:“你也长高了,谢……”
  只说了一个“谢”字,她便无声顿住。
  她不知道该怎么叫他。
  若是放在五年前,她一定会毫无嫌隙地叫他一声“哥哥”。
  但现在不一样。
  “哥哥”这个词听起来很怪。
  她叫不出口。
  见她害羞,谢忍安轻嗤,喉间滑出一声低笑。
  乔咛却暗暗有些恼火。
  她不明白,谢忍安为什么要笑她。
  谢忍安是长大了,可骨子里的劣根性,却一点儿没除。
  她耳廓越来越红。
  谢忍安却越逼越近。
  他在看她的脸,湿发间一颗未干的水珠顺着他凝视的目光,滑落在她手背。
  明明是冰凉的,乔咛却觉得自己的手背仿佛被岩浆灼烧一般刺痛。
  她不由自主地把手背到身后。
  近距离的压迫感令她呼吸停滞,她下意识往后退,顾不及整理满地凌乱的行李。
  谢忍安却趁势俯身压得更近,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凝有质问:
  “不记得叫我什么了?”
  乔咛被他灼热的目光逼退,可偏偏脚后跟却先一步撞到了楼梯的扶手。
  彻底没了退路。
  她心脏止不住狂跳,咬了咬嘴唇,几秒后才小声吐出一个字。
  “哥……”
  谢忍安轻笑,似是不满如此轻描带过的敷衍:“听不见。”
  乔咛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身子,移开尴尬的眸光。
  却旋即听见谢忍安使坏道:
  “大点声,叫、哥、哥。”
  第2章 粉雾胆小鬼,别哭
  乔咛不喜欢夏天。
  也不喜欢冬天。
  不喜欢夏天是因为天气太热。
  经营烧烤摊本来就不是样轻松活。
  一到夏天,烈日炎炎,高温无情灼烤,油箱里的热油仿佛加了催化剂,沸腾得更厉害,像是能将人一口吞掉的滚烫岩浆。
  每当这个时候,张云便总会忙得脚不沾地、汗如雨下,新换的工作服没过几分钟就会被汗湿。
  张云本来是个丰腴漂亮的女人,可是后来却瘦到连九十斤都没有,清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
  每次她被烟熏的咳嗽的时候,那副清瘦的蝴蝶骨就会止不住地起伏。
  乔咛的心就像被人狠狠揪住一样发疼。
  她不想妈妈这么辛苦。
  虽然那时她才八岁,但已经很懂事了。
  小小的她个子还没烧烤摊的油箱高,却总会搬着张塑料小板凳,垫着脚帮忙。
  可每一次,又都会被张云以“碍手碍脚”的理由给撵回来。
  乔咛心知肚明。
  她哪里是“碍手碍脚”,只是张云舍不得看见小小的她被热油浓烟呛的小脸通红罢了。
  至于不喜欢冬天,则是因为——
  每逢年关,各种要债的就会找上门来。
  福是她爸享的。债是她爸欠的。
  可她爸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从此再也没在飞鸟岛出现过。
  走了的是他;上门的,是要债的;还钱的,却是一分钱没用、一点福没享的妈妈、姐姐,还有她。
  乔咛很聪明,长了副好记性,只要见过的、听过的,她都能清清楚楚地记下来。
  可错也错在,她记性太好了。
  以至于每一个上门要过债的大汉脸上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以至于每一个失眠的夜晚,那些凶神恶煞的面孔都会如同梦魇一般反复折磨她。
  她八岁就开始失眠,但因为心疼钱,她从没跟张云说过。
  到现在,已经成了老毛病了。
  冬夜的年关,特别难熬。
  雪深深,风深深。
  要债的彪形大汉拽着难闻的一身烟味,一双长着粗茧的大手里操着结实的家伙什,面目狰狞地拍打着她家那扇不知碎了多少次又被修好多少次的破铁门。
  乔咛自幼就胆子小,最怕的,就是听见铁门被用力拍打的声音。
  每敲一次,她就缩在角落里战栗一次。
  那不知何时才能迎来终结的敲门声,仿佛生命倒数的钟声。有好多次,乔咛都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铁门硬生生被那几个大汉拍碎了。他们不由分说冲进来,抓住张云抬手就是一掌:
  “死婆娘,什么时候还你大爷的钱?”
  乔喃缩在角落里,吓得连哭都不会哭了,只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抽。乔咛蹲在她旁边,眼睛被眼泪糊着,看见地上多了几点白——是张云被打掉的三颗牙齿。
  还混杂着赤红的、新鲜的血。
  “不还是吧?看老子打死你!”
  眼见那大汉又是一掌,乔咛冲上去,狠狠咬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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