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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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阎王抓来的?”
  那只独眼转了转,“上个睏侬搿间额,今朝早浪横里拖出去额……”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突然响起脚步声。
  独眼立刻缩回黑暗中,快得像道鬼影。
  齐小川蜷缩到离栅栏最远的角落,看着火把的光影里走来两个穿黑衣的狱卒。
  他们拖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形,所过之处留下长长的血痕。
  “哗啦——”
  一桶盐水泼在对面牢房的犯人身上。
  那人被吊在刑架上,已经看不出人形,此刻却爆发出新的惨叫,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齐小川死死咬住自己的拳头,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才忍住没叫出声。
  地牢深处传来新的惨叫,这次还夹杂着求饶声和骨头折断的脆响。
  他的手指还在流血,但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齐小川哭腔呢喃。
  他想起了刚才那台老旧的留声机,那明明是三十年代才有的款式,还有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说的方言……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该不会是……给他干到民国了吧?!!
  第3章
  齐小川蜷缩在角落,阴冷水汽顺着尾椎攀上后颈。
  自打被关入这幽暗的地牢,昼夜更迭的节奏不再。
  他对时间的感知也逐渐消融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已变得渐渐模糊不清了。
  齐小川感觉自己在地牢里待了很长的时光……
  随后,紧绷的神经逐渐舒缓,睡意渐渐袭来。
  每当他的眼眸即将阖上时,周遭便会响起铁链在石面上拖曳的刺耳声音。
  那声响忽远忽近,像锈蚀的刀刃来回剐蹭着骸骨,他只得相伴着忍受。
  地牢里的水滴成了无形的计时器,当齐小川数到第三百二十七下时,隔壁的独眼又开始用指甲抠石壁。
  那声音像粉笔刮黑板,听得他后槽牙发酸。
  要死也要做个明白鬼,于是,他挪动了下位置。
  “老哥,能听懂我说话吗?这地方叫啥名儿……?”
  独眼突然亢奋起来,方言混着漏风的牙床音喷涌而出:“侬港啥?外乡人?”
  “我说——地!名!”齐小川一字一顿,差点咬到舌头。
  “哦哟!早港嘛!侬听不懂吴语哦。”
  独眼拍着大腿,啐了一口,“江南道呀!周阎王地盘嘛!”
  江南道?齐小川懵了。
  不是江苏省,也不是江南省,这听着也不像个区域的地名。
  他试探着又问:“那……现在是什么年份?”
  “年份?你哪的外乡人?”独眼说完突然压低声音。
  “不对不对,小赤佬,侬装啥古人?真不清楚大总统在宣北府坐着!”
  大总统?宣北府?齐小川太阳穴突突直跳。
  纵使他历史学得再不好,此刻也可以确定了,他现在所处的时代并非他所认识的民国时期。
  这他妈是个缝合怪时代啊!
  他急切地问道:“那这个、大总统又是谁?”
  “啥总统?”独眼莫名其妙。
  “你说的是总督大人吧?现在江南道是周家商会、青龙帮、漕帮和黑龙会在管,哪来的总统……”
  齐小川:......
  总统是你刚刚自己说的。
  他正想再问,独眼突然凑近石缝,腐臭味扑面而来:“侬刚进来,那侬晓得……啥时候打仗伐?”
  “打、打什么仗?”
  “装蒜!”独眼突然激动起来,铁链哗啦作响。
  “青龙帮、漕运堂、黑龙会,加上周家——”他突然噤声,因为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等脚步声远去,独眼才用气音继续:“四只老虎抢肉吃,阿拉老百姓就是肉!”
  所以,啥时候打起来呢?
  赶紧打起来,越热闹越好越狱啊!!!
  齐小川发现这个世界的方言有些奇怪,至少这个江南道就很奇怪。
  有些词像民国时期的,有些又完全对不上。
  两人的对话越来越混乱。
  他连猜带蒙,终于拼凑出想要的信息:
  这里确实叫江南道,但不是历史上的江南。
  现在的年份叫民宪元年,这片地区被四股势力瓜分:
  周家商会掌控码头和船运,青龙帮把持赌场烟馆,漕帮则掌握着钱庄和商铺。
  至于黑龙会,则掌握着整个江南道的——黄包车。
  偶尔还做点走私生意。
  而周砚,就是周家这一代的家主。
  小小年纪,却因为手段狠辣,人称“周阎王。”
  “侬晓得伐,之前有漕帮的人想在周家码头卸私货,”独眼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结果三十多号人,全被装进麻袋扔江里了……”
  “你说,周阎王,狠不狠……”
  齐小川听得后背发凉。
  周砚的狠厉他已经见识过了。
  这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独眼立刻噤声。
  白青背着手悠悠走过来,那张娃娃脸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格外诡异。
  “二位……聊得,挺开心?”他笑眯眯地看着齐小川,娃娃脸笑得人畜无害,“少爷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被老鼠吓哭。”
  白青的目光扫向隔壁牢房,独眼立刻缩到角落。
  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小刀,随手一甩,刀尖钉死了正在墙角啃食什么东西吵闹的老鼠。
  “在江南道,”他接着又拿出另外一把小刀,在铁栏上磨了起来,“知道太多的人,通常活不长。”
  齐小川死死盯着那只还在抽搐的老鼠,这才意识到:
  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其危险程度与周砚不相上下!
  看了一会儿,人就在眼前,但又不能用刑,白青觉得无聊便转身离开。
  “哦,对了。”他突然转身,袖中突然甩出一把飞刀。
  “嗖”的一声。
  正在舔血的老鼠被钉死在墙上。
  他走过去拔刀时冲独眼甜甜一笑:“再多嘴,下次就是舌头。”
  角落里的独眼和齐小川齐齐打了个寒战。
  独眼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白青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牢房。
  齐小川僵立在原地足有半晌,才将方才那阵惊悸缓缓咽入脏腑。
  周府书房内,檀香袅袅,周砚正听着陆青汇报近日三大势力的动向。
  “青龙帮最近在码头动作频频,似乎与漕运堂起了冲突。”
  陆青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红点,“他们占了土炕村,恐怕是想控制这段水路。”
  周砚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黑龙会呢?”
  “黑龙会倒是安静得出奇。”
  陆青皱眉,“但据探子回报,他们最近从海外运来了一批新式武器。”
  正说着,书房门被推开,白青把玩着飞刀进来。
  陆青目光锐利,一眼便察觉到他小飞刀刃上残留的血迹,原本半斜在桌面上的身躯立即绷直。
  他就知道,这小疯子绝不可能乖乖听话。
  “小白,不是告诫过你吗,那人暂时先不能动!”
  白青冷哼一声,丢了粘血的飞刀:“耗子的。”
  陆青听闻此言,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小疯子虽疯,但还是个听话的孩子。
  他像变戏法般从口袋里掏出个青苹果:“乖,明天一定给你买新鲜的。”
  无故遭受误解,白青并不想这么快原谅对方,但这人却拿苹果来讨好他……
  算了,他大人有大量。
  陆青顿时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被哄好了。
  “自己玩去。”周砚说道。
  白青眼睛倏地亮了,转身便离开,一秒不愿多待。
  他才不喜欢听他们说那些无聊的情报,枯燥又乏味。
  还不如去地牢转几圈,多听几声美妙悦耳的惨叫声~
  指尖触到门框时,少年喉结滚动两下,不甘再次发问道:“哥——”尾音打着旋儿缠上来,“真不能动啊?”
  新鲜的勒!
  他竖起三指压在左胸,“我保证,这次绝对留气儿。”
  地牢里‘新鲜’的齐小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突兀的冷战,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抱住自己瘦小的身躯。
  陆青轻轻按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方才那一番话算是白说了。
  周砚揉着眉心没抬眼,青瓷笔筒映出他眉骨投下的荫翳。
  白青见状,轻轻冷哼一声,挥手推开了门环,锦靴跨过三重门槛时故意踩出鼓点,伴随着一声“小气”。
  话语与脚步声交织,在穿堂的轻风中化为无声碎片。
  门被关上,周砚继续道:“漕运堂那边什么反应?”
  “漕运堂陈老大昨日约见了黑龙会的二当家,去的是烟柳巷。”陆青回答道。
  烟柳巷,归属青龙帮领地,汇集江南道最奢华的赌场、最缭绕的烟馆,以及夜夜欢歌笑语的风月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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