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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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走向门边,往门板旁的墙面一靠,与床榻拉开一大段距离。
  他摘下暗红色的头巾,揣在怀里,
  “你去睡吧,我在这靠一晚……”
  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些许声响。
  “只有前院有空置的卧房,倒是委屈荀兄了。”
  “将军言重。今晚我与侍从本该在城外幕天席地,得了将军的住处,已是承了重情,如何能说委屈?”
  门外传来对话,即使两人刻意压低了音量,也还是顺着门缝传入顾至与老徐的耳中。
  老徐不再说话,抱着肘,等两人离开。
  顾至依据声音与谈话内容,确认院中的二人是曹昂与荀彧。
  只说了两句,声音便停了。
  连微弱的脚步声也随之消失。
  老徐贴着泥墙的背部逐渐舒展,神色放松。
  顾至却是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蓦然看向木门。
  曹昂与荀彧并没有离开。
  方才的人声与脚步,是在他的房门前消失的。
  曹昂与荀彧……此刻就在他的门口。
  倏然,顾至看向老徐的脚。
  这时,曹昂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房门只隔了不足一丈的距离。
  “荀兄,你在看什么?”
  第14章 暂离
  老徐重新绷紧后背,将目光投向顾至的所在。
  顾至已披上外衣,伸手轻轻一拨,将他推向壁衣的后方。
  “吱呀”——
  木门打开。
  院中的曹昂与荀彧同时抬头,以不同的神态朝这边望来。
  顾至披着外袍,将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正是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
  荀彧清透的双瞳带着歉然:“顾处士,可是吵醒了你?”
  顾至走出两步,踩在门前那一团不甚清晰的脚印上。
  刚才,在他开门的瞬间,荀彧的目光正投落在这个位置。
  这是老徐从屋顶跳下的落脚点。
  荀彧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神色未动。
  曹昂现出几分懊恼之色:“是我考虑不周……”
  顾至摇头,解释出来的缘由:“我在半睡半醒间,听到外头有零碎的脚步声,以为遭了贼,便出来看看。”
  听到这,曹昂也有了玩笑的心思:“顾兄耳聪目明,却未想到是遇上了我这个小贼。”
  荀彧再次看向被顾至踏在脚下的痕迹,一语不发。
  素来擅长察言观色的曹昂当即注意到这一点,顺着荀彧的视线望去,缓缓蹙眉。
  “护卫只会在外沿巡逻,并不会在寝居周围踏足……”
  他抬起头,询问顾至,
  “请问顾兄,何时听到零碎的脚步声?”
  “至少数十息。”
  得到答案,曹昂转向荀彧:“正逢多事之秋,还请荀兄先择一处卧房落榻。我会让护卫加强巡逻,不让贼人再来打扰贵客。”
  荀彧颔首:“曹将军,这间卧房是否有人居住?”
  荀彧所询问的卧房,正位于顾至隔壁。
  “倒是无人居住。”曹昂道,“一会儿我让侍从略作整理,还请荀兄稍待片刻。”
  “有劳将军。”
  顾至望着院内挤在一块,空房众多的“违章建筑”,实在想不通荀彧为何要住在自己隔壁。
  顾至垂眸。
  脚底的印记被鞋面盖住了一半,仍有一半清晰可见。
  他并没有刻意将印痕抹去。这一脚也并非为了掩饰,而是引导。
  曹昂告罪离去,只让随从留下收拾寝居。
  留在院中的仅剩顾至与荀彧。
  顾至正准备进屋,倏然想到荀彧的“颍川猎头”之名,停下脚步。
  “荀兄也来自颍川?”
  早在城门口,荀彧就已做过自我介绍,提过自己的家乡。
  此刻对于顾至这番不走心的询问,他没有流露出任何不解,行若无事地回答:
  “正是,在下出自颍川,颍阴县人。”
  顾至继续问:“不知荀兄是否认识一人——姓顾名彦,颍川人士?”
  荀彧停顿片刻,仔仔细细地回忆,摇头:“未曾。”
  得到这个结果,顾至有些意外,倒也谈不上失望。
  此时侍从正好从隔壁的房舍走出,他不再多言,向荀彧道了谢,转身进屋。
  木门在视野尽头缓缓闭合,荀彧仰颈抬眸,清莹的瞳光定在屋顶的边缘。
  有一块青瓦,虽物归原位,却仍留下了微不足道的痕迹。
  小小的一个温县,确实不同凡响。
  伴着随从“风大了,请郎君入屋,以免受凉”的提醒,荀彧收回目光,抬步进入隔壁屋舍。
  一夜好眠。
  第二天,顾至找到曹昂,表示自己要去东郡,是否能借马一用。
  曹昂蹴然:“可是寒舍招待不周?”
  “并非如此。”顾至否决,“私事缠身,等处理完了便回。”
  昨晚发生的事历历在目,曹家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似顾至这般吃白饭的“高等囚徒”,在这个危机关头要求离开,不免让人多想。
  但——
  他在这时候离开,恰巧能为曹家提供一定的便利。
  顾至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他相信,曹昂对此同样心照不宣。
  果不其然,曹昂并没有因为顾至的辞别而失望,他的态度一如往常,甚至效率极高地让人准备了一匹快马,一柄锋利的佩剑,以及足够用的盘缠与干粮。
  “天色渐凉,路上风大,家中尚未来得及为先生准备纩衣。”
  在私下里,曹昂仍习惯叫顾至先生,
  “昂与先生身量相仿,这件袍衣还请先生收下,聊避风霜。”
  “多谢大公子。”
  若不是早就猜到曹氏的打算,曹昂这番殷殷关照还真有可能叫他良心作痛。
  可惜,没有如果,也没有可能。
  顾至表情寡淡地想着,对于接下来的请求,他没有任何的迟疑与见外。
  “还有一事想托付于大公子。”
  换了旁人,只怕要因为这“得寸进尺”而瞪目。
  可曹昂仍然没有任何不悦,只耐心而认真地望着顾至:“先生请说。”
  “我有一位兄长,姓顾名彦,若他来到此地,还请大公子将这封信转交给他。”
  曹昂接过信囊,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何言托付。”
  却见顾至又取出另一只布囊:“若三日内,城中生乱,请将这布囊交给曹将军。”
  曹昂面色一肃,郑重接过。
  他将顾至送到城门口,目送顾至上马。
  “先生珍重。”
  半句未提“我在此等候先生”之类的话。
  “大公子,珍重。”
  顾至策马扬鞭,向东而行。
  直到再也看不见顾至的身影,站在曹昂身后的随从才忍不住开口嘀咕。
  “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
  “不可胡言。”曹昂正色喝止,转身入城。
  侍从连忙跟上。因为知晓大公子的脾性,心中又着实不忿,在憋了半条路后,他又忍不住开口。
  “公子心善,可那顾……顾先生,若是一去不回,又该如何是好?”
  “他若不回,那便不回。”
  曹昂撤下脸上的肃穆之色,无声轻叹,
  “逸群之才,若真的心不在此,你便是用上千万手段,也无法让他屈就。”
  曹昂看似叹息,实则如释重负。
  昨夜虽然拿下了一名叛徒,可城内还是隐患重重。
  顾至在这个时候离开,正巧帮了大忙,或许能帮他们引蛇出洞。
  原本他还发愁,不知该如何与顾至传递此事,且不让细作发觉。倒是没想到,今日一早,顾至竟主动提了辞请。
  不论心中是什么想法,曹昂面上都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温和与忧虑。
  他得表现出苦恼、强自镇定的模样,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
  “先生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曹昂极力控制着神色,不让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以先生的才略,若贪财慕势,从一开始就不会与我们结伴。”
  更何况。
  曹昂脚步微顿,看向路边被巨石封住的井盖。
  在这个时候留下的人,就真的一定可信吗?
  ……
  城外。
  马匹疾奔三里,追上了在官道边等候已久的老徐。
  老徐在顾至的卧房窝了一晚上,天刚蒙蒙亮就悄悄离开,骑上了事先藏在城外的马。
  他在路口百无聊赖地等待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顾至。
  顾至从马褡子里取出一只被麻布包着,仍有几分温热的馕饼,丢给老徐。
  老徐单手翻上马背,顺势接过馕饼:“谢了。”
  他三两下地将馕吃完,将沾满饼屑的麻布收入佩囊。
  官道畅通无阻,两人纵马赶路,大约赶了一个多时辰,人马皆疲。
  趁着马匹休整,两人到溪边汲水的功夫,老徐问出了盘桓一晚上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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