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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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因成人礼而飘飘然的灵魂蓦地有了重意。
  原来如此。傅揉云想。
  记忆蓦地回到三年前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那声——
  ‘同学,你是在排队吗?’
  ‘是遇上什么困难了吗?’
  ‘肚子饿了吧,我先请你吃碗面。’
  怪说不得会主动搭话、怪说不得被跟踪了也不生气、怪说不得那么体贴地帮忙,原来一切都情有可原。
  因为自己长得跟他重要的人很像。
  “唔。”
  似乎是突然头疼,岑雪摇晃了一下,傅揉云连忙扶住他。
  动作间,银瓶项链打在他锁骨上,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呼。
  “……除此之外呢?”
  风中,他终于找回了声音,傅揉云听见自己干涩又僵硬地问。
  岑雪抓住银瓶的吊坠,“什么?”
  “我说,除了眼睛以外,还有什么地方像他?”
  这个问题出来的那一刻,他的灵魂彻底沉底了。
  傅揉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趁一个人不清醒时,利用他对自己的信任挖掘他最大的秘密。
  趁人之危?
  可是——傅揉云憋住酸意。
  他也很委屈啊。
  喝醉的人变得迟钝,只剩下本能。
  岑雪忽然笑了,有几分被诓骗的天真,他晃晃银瓶吊坠,里面有像小石子一样的颗粒滚动碰撞的声音。
  傅揉云知道这个项链的存在。
  从岑雪到傅家的第一天起,他就戴着这枚项链从未取下来过。
  这类人要么是喜欢用首饰装饰自己,要么就是具有非凡的纪念意义,那他肯定就是后者了。
  和岑雪相处时,他的项链老是发出像刚才一样的声音。
  对于喜欢的对象,傅揉云的好奇心无法停止,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能知道掌握岑雪的全部。当然,他也很会利用自己年下无害的便利,询问很多充满了探究的问题。
  岑雪从来不会不耐烦,有问必答。
  虽然现在看来也找到了为什么的答案了。
  傅揉云还记得他当时问:小瓶子里装了什么?怎么老是发出动静,听起来也不像铃铛的设计。
  岑雪的回答是——
  “那时候我告诉你,里面是两颗白色的,像是小石子一样的被打磨过的北极熊的牙齿。”
  岑雪捧着银瓶吊坠,扭开到一半,又旋紧。
  “你真信了,还专门送了个北极熊的玩偶送我。”
  这个玩偶现在躺在岑雪枕头旁边。
  就在傅揉云以为他要说“其实我根本就不喜欢,只是随口一说糊弄你”时——
  他突然抿了抿嘴角,泪水争先恐后堂皇落下。
  喝醉的人是这样,情绪起伏不定。
  他说:“他送我的时候也是这么骗我的,我也信了。”
  这一下像是开了闸,或者汹涌的决堤,岑雪忽然激动,他控制不住哽咽,捂住自己的脸在旁边椅子坐下。
  这是傅揉云第一次见岑雪哭。
  也是第一次见有人哭竟然没有声音,至多几声短暂的哽咽。
  岑雪捂住脸,靠在椅背上,头向后仰去,指缝渐渐变得湿润,有逃脱出来的泪珠顺着侧脸流入鬓发中,然后挂在耳骨那道弯上。
  他的痛楚、伤心一瞬有了实物的衡量,那道弯蓄起来的小小水洼就是证据。
  傅揉云听见岑雪哽咽着,像是小孩一样哭诉:“我好想他。”
  他愣住一会儿,看似冷眼旁观,实际脑中进行着天人交战的轰炸。
  攻击来攻击去,最后抵不过这句“我好想他”!
  四个字,所有的防御垮塌成废墟,他把矛头折断,把刚才还在委屈愤怒的自己埋在最下面。
  ——算了。
  傅揉云最终还是塌下肩膀,单膝跪在岑雪腿边。
  他晃晃岑雪的胳膊,仿佛对待什么易碎品。
  傅揉云哄着说:“你想他的话,那就多看看我好不好?”
  一边说着,一边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他是什么性格?应该会很爱笑,”傅揉云挤出一个笑来,“不是说我眼睛最像他了嘛。”
  “……我不要。”
  岑雪掉落出几个字的音节。
  声音沙哑破碎,如同口袋里的玻璃珠落下,磕在地上有了伤痕。
  他抽噎地说:“——我不能欠你更多了。”
  酒后吐真言,傅揉云相信岑雪说的都是真话。
  于是傅揉云再也说不出话来。
  强迫自己那样祈求,已经是往自己心脏上插过一刀,现在岑雪把那把刀往更深的地方摁进去。
  我也不想要,傅揉云想,我宁愿你一直欠我。
  欠得越多越好,直到算不清,然后一笔划过销账,再也不分开。
  可他还是什么也没说,静静等待岑雪的眼泪流干,哽咽渐渐平息,等酒意完全上去,岑雪的手一松,他接住哭累了睡着的岑雪,把他抱起来送到卧室。
  中间遇到其他佣人。
  “哎呀,小岑是怎么啦?”
  “他太高兴了,喝醉了!”傅揉云强打起精神把他们糊弄过去。
  好在他们也醉得不清。
  这恐怕是傅家清醒人数最少的一天了。
  把岑雪放到床上,简单擦洗一下脸,他眼下因为洇过太多泪水,有些发红发皴,傅揉云觉得不行,在洗漱台找到一盒面霜,挖了两坨厚敷上去。
  ……有点可爱。
  不是,都这样了还能觉得可爱,傅揉云唾弃自己,怕不是个m吧。
  那能怎么办呢,哪怕知道自己是个替身,看见他还是会好喜欢,完蛋啦。
  傅揉云看见岑雪床头那个北极熊玩偶。
  他真的以为岑雪很喜欢北极熊呢。
  把玩偶拿来在手里残忍地揉搓,陆雁昔一头撞了上去,无事发生。
  一下不解气,他把玩偶抵在墙上,疯狂撞墙。
  然后暗自哼了一声,把扁扁的北极熊搓回圆圆的,放回原位。
  成人礼的那一晚,傅揉云没有睡着。
  他躺在床上,姿势板正地像是木乃伊,他觉得额头痛死了,一定是刚才撞北极熊玩偶的时候被硌到哪里,一抹脸,把即将要奔出的没骨气的零星泪珠抹去。
  真的是额头痛吗?他也不知道了。
  也许心脏也在疼,明天开始吃保健品吧。
  傅揉云想,没有比这更特别的成人礼了。
  *
  第二天,岑雪像是忘记了所有的事情。
  傅揉云试探过很多次,他的神情都毫无异样,原来昨晚已经是醉到断片的地步。
  他把一切都藏得严严实实。
  就像从未发生过。
  看着岑雪疑惑地摸摸自己脸:“奇怪,明明还不是很干燥的天气,怎么感觉有些紧绷……”眼睛也好累。
  傅揉云扬起若无其事的神色:“那绝对是宿醉的原因,哥你的酒量太差了。”
  岑雪犹疑:“真的很差吗?”
  “真的,”傅揉云认真道,“哥,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喝酒啦。”
  成人礼后过了不久,一个论坛出现了一则未来的热帖——
  【怎样才能留下家教老师?他好像要辞职了qaq】
  再到现在刷新的话,楼主最新回复是:
  452l[楼主]
  老师很重要的项链链子断了。
  老实说,虽然很心疼因为它而伤心的老师,但我觉得是个好机会。
  我买了新的链子:)正打算找个好时机送出去。
  在替身暗自发酵的今天,项链的含义之于傅揉云发生了变化。
  某种意义上讲,也许让岑雪换上他送的项链,比岑雪戴上他的戒指要更令人兴奋和有意义。
  迟早有一天他要换掉那个人的痕迹,取而代之。
  这是傅揉云自成人礼以来的新的野望。
  新的项链其实退出选秀后他就买好了,只是岑雪养伤更重要一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送出去。
  银瓶项链断掉后就被收纳进首饰盒里,迄今为止,傅揉云仍未得知里面装的是什么,总之绝不会是北极熊的牙齿。
  如果真是的话,希望那个人被北极熊吃掉。
  不爱护动物的混蛋。
  傅揉云胡乱地诅咒着。
  至于和两个前任么,话不投机半句多。“幸福的原生家庭”一出,攻击效果非凡,嫉妒使人变形,傅揉云把对那个人的恶毒全转移到了对手身上。
  反正也不亏。
  一壶茶很快见了底,把电话纸条扔给陆雁昔和颜沛,傅揉云完成任务,准备要走。
  颜沛却突然道:“我要去查他瞒我的事。”
  这个他,当然指的岑雪。
  “他不会喜欢的。”陆雁昔说。
  颜沛:“现在倒是挺会说好话,刚才人在的时候怎么不挣表现呐?”
  陆雁昔:“至少我不会用他讨厌的方式,而你,倒一定做得出来。”
  “那你等吧,”颜沛嗤道,“看他会不会告诉你,希望不会是五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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