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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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
  有人吗。
  开门。
  ——我们需要知道,他经历的创伤,到底是什么。
  他猝然间想起亭和医生的对话。
  “患者发病的时候,有什么躯体症状。”
  “他会发抖,很害怕,身上起皮起鸡皮疙瘩,手脚都很僵硬。”
  宿煜的情况,摆明了不是假性抑郁,而是真的有严重创伤,祁曜下意识地撇过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门,这种天气,开门,只会更冷。
  除非…人在外面?
  人在极寒之中,与温暖仅一门之隔。
  …
  祁曜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他将自己的推测和亭说了一番,怀疑宿煜的创伤和“冷”有关系,后者恍然之间想起来一件事。
  K1俱乐部有一个冷库,用来储藏酒水和蔬果海鲜之类的杂物。
  亭:“煜哥说过,他从小就怕冷,然后路教练开玩笑说,如果他犯了错误…”
  “就把他关到冷库里。”
  第21章 首次面诊
  恢复清醒时,宿煜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他嗅着安神香薰淡淡的雪松味,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睛,感受着模糊景象点在眼前慢慢聚集在一起。
  那是一道微黄萧瑟的夕阳,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落在白墙上,留下一道突兀又空洞的光亮。
  屋子里没人,他坐起来的一瞬间,脑袋传来剧烈的神经痛,眼前也跟着黑了几秒。也就在这几秒的时间里,他快速捋了一下发生过的事情。
  他出院之后被祁曜送回家,然后他打了精神抑制剂,再然后,祁曜出现在了他家,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宿煜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是很难受,哆哆嗦嗦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后背都是黏腻的,整个人像是躺在下雨天泥泞不堪的路上。
  宿煜抬起手撑着额头,又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干爽舒适的睡衣,袜子也被人脱了下来,规整地摆放在床头。
  空气中隐约飘来饭香,宿煜踩着拖鞋下楼,一眼看到厨房里的身影。
  暖黄色的灯光勾勒出挺拔的轮廓,祁曜背对着他,腰间系着围裙,握着刀有节奏地切着菜。
  他歪着头,一条腿斜着,就算是这么居家温馨的一幕,祁曜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散漫和不羁,还是显露得淋漓尽致。
  饭桌子上摆着已经做好的红烧肉,宿煜的目光微微凝滞了片刻,径直走进厨房。
  祁曜正在切土豆,闻声停下手头的事,他看向宿煜,盯着他发白的面色,眼底透出担忧,“你醒了,还难受吗?”
  宿煜摇了摇头,看着案板上整齐摆放的蔬菜,“你还会做饭?”
  祁曜疑惑地抬了下眉,“我一直会啊,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就经常做饭,带去网吧跟你一起吃,你还夸我做的好吃。”
  “啊…”宿煜似乎有那么一点印象,但是太过于模糊,他想不起来了,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
  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他又问祁曜道:“我的衣服,是你给我换的吗。”
  “嗯。”祁曜倒是不避讳,转过头切完剩下半个土豆,云淡风轻地动了动嘴唇,“你出了一身的汗,后背衣服全都透了,我怕你不舒服,给你从头到脚擦了一遍,换了身睡衣。”
  擦了一遍。
  从头到脚?
  宿煜不自在地舔了下嘴唇,感觉嗓子有些干涩,莫名的发烫,便赶紧扯开了话题,“你这,是做的什么菜。”
  祁曜看了他一眼,用菜刀指着案板上的两小堆蔬菜,“青椒、土豆丝,青椒土豆丝。”
  “我记得我们家好像没有青椒。”宿煜帽子依然有些混沌,看着眼前这一幕,总感觉很不真实。
  “是,你家不光没有青椒,没有土豆丝,什么都没有,这些,那些,都是我在美团上买的菜。”
  祁曜说着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冰箱,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哥,你家的冰箱,多久没有插电了?”
  宿煜的瞳孔骤然缩了缩。
  祁曜放下刀,他转过身,背靠着橱台,抬眼注视面前的人,“你其实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对吗?”
  宿煜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没有血色,他下意识地垂眸躲闪,近乎偏执地阻止着那些过去的回忆入侵大脑,“祁曜…”
  他状态不对,几乎是一瞬间就打起了寒颤,嘴唇都开始发抖,祁曜赶紧住了口。
  “不说了,对不起。”他伸出手抱住环住宿煜的身体,轻轻抚摸他的背,“我不说了,你别怕,哥。”
  宿煜被祁曜扶着坐到餐桌前,喝了一杯温水,过了好半天,身体才从异常中恢复过来。
  他这才悲怆地意识到,由于他频繁地注射QK抑制剂,短期内,这个药已经发挥不出原本的效果了。
  没有应急的药物,他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伤人伤己。
  好在面前摆着一桌丰盛的菜肴,虽然没有任何食欲,但宿煜看着花花绿绿的菜色,也感受到了一点儿久违的开心。
  他好久没被人这样用心地照顾过了。
  祁曜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他的碗中,浓郁的汤汁淋透了白花花的米饭。
  宿煜用筷子把肉分成两小块,夹起其中一块送到嘴里。
  熟悉的味道在一瞬间占据味蕾,他眼睛微微张大,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祁曜。
  味道,口感。
  祁曜做的红烧肉,竟然和路向南做的别无二致。
  …
  ——哥,这是我拿手菜,你尝尝。
  ——你这么小年纪,还会做红烧肉?
  ——我妈最拿手的一道菜就是红烧肉,我天天帮她打下手,光看也看会了。
  被淹没在深海中的记忆,忽然在脑海中明晰起来,祁曜的一举一动都那么生动真实。
  宿煜终于醒悟过来,给他做红烧肉的那个人,好像不是路向南。
  饭只吃了一口,宿煜就开始感到难受,他艰难地咀嚼着那口肉,足足有一分钟。
  忽然恶心,跑到卫生间,扶着水池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到胃里抽搐返酸,咳嗽不止。
  祁曜给他拍背,有些手忙脚乱,“怎么了,怎么了哥!?”
  “我可能…真的需要,咳咳…”宿煜呛咳了一阵,气管痉挛着喘不过气,他平复了好久,才再次开口说道:“我可能,真的需要看一下医生。”
  那是宿煜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好像是会欺骗自己。
  …
  祁曜带着宿煜找到了江海市最好的精神科医师—冯时,进行了长达两小时的面诊。
  祁曜一直在门外,不被允许进去。
  面诊结束后,祁曜追问医生情况,冯医生表示,他对宿煜大概的状况有了一定的了解,初步判断就是创伤性应激障碍。
  但是这个病症比较复杂,不仅仅与他近年来受到的创伤事件有关系,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源自于原生家庭、童年阴影。
  “患者的父母,对这件事不知情吗?”冯时面对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孩,总感觉是对患者的不负责任,“我想跟他的家长谈谈。”
  “他,他暂时没有家长。”祁曜语气有点儿难受,压低了声音,“他之前跟我说过,他爸妈离婚了,他妈…嫁人了,他爸是个工作狂,眼里只有生意,只给他钱,别的什么都不管。”
  “哦…这样啊。”冯时听着,倒是也不太意外,他想了想,“我现在倒是有一个方案,是治疗ptsd最好的办法,不过对他来说,可能有点儿冒险。”
  “冒险?”
  “对,就是可能会引起躯体上的痛苦,严重的话会导致昏厥,但是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肯定会注意治疗的分寸。”
  祁曜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您先说,什么办法?”
  “暴露疗法。”冯医生说,“刚刚的会诊中,他在很多指向性的问题上选择了沉默,哪怕听到字眼也会产生躯体症状,因为恐惧。”
  “是恐惧冷气吗?”
  “对,你们猜测得没错,他的创伤的确和这有关系,而且不止一次,这次创伤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冯医生皱着眉头翻看着自己在本子上做的记录,足足有三页A4纸。
  “暴露疗法,就是通过虚拟的手段,将令他恐惧的情景再现,让他学会面对这种创伤,慢慢提高心理承受的能力,从而克服恐惧心理。”
  “那如果他承受不住呢?”祁曜问。
  “我说了,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总是要迈出第一步,只有迈出了这一步,他才有可能放下戒备,面对真正的自己,把一切都说出来。”
  冯医生说得很清楚,祁曜也听得很明白。
  但他依然迟迟做不出决定,他见不得宿煜难受。
  冯医生推了下眼镜,声音淡淡的,“做不做?”
  祁曜喉结上下滚动着,他不是个墨迹的人,做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可在这件事上,却怎么都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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