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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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身量差不多,但穆暄玑的寝衣挂在戚暮山身上却松松垮垮的。
  穆暄玑边往那半敞的领口瞥去,边若有所思地梳着头发。
  戚暮山侧着脸,嘴边笑意不减,忽然道:“阿古拉。”
  “嗯?”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
  “是。”
  银篦梳过发间,发出微弱的沙沙声。
  戚暮山接着道:“那个时候在洛林,不是偶然吧?”
  穆暄玑道:“那时我率黑骑在洛林埋伏山贼,碰巧遇到你们途径洛林。”
  “这样啊。”
  “不过,我早些时在你们昭帝送来的使臣名册上看到了你的名字,还以为是重名重姓的,想着过来看一眼。”
  戚暮山心知肚明,但没有戳破他:“看到之后呢?”
  穆暄玑梳得更轻柔了些:“看到你之后,我在想,这个人怎么会是你?可是后来细看你的眉眼时,我又想,就是你,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是不是吃的不好、穿的不好、身边也没人照顾的好?”
  戚暮山静默片刻,说:“诏书刚下来时,董叔和我四处逃亡,就是在那时结交了江宴池与花念。后来东南内乱,我化名参军,领兵的是当时的三皇子景王,他认出了我,但没揭发我。等到东南平定,我就投到他麾下干事,后来景王的势力越来越大,成了现在的昭帝,我则继续做他的近臣。”
  穆暄玑越梳越慢,最后停了下来,静静地听戚暮山讲述。
  半晌,他放下银篦,牵过戚暮山的一只手捧在手心里,说:“董叔近来可好?”
  戚暮山略叹道:“年纪大了,变得比我娘当年还操心我了。”
  穆暄玑低低地说:“郡主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肯定更操心。”
  戚暮山苦笑:“她要是还能看到,就好了。”
  穆暄玑凝视着他眼底倒映的烛光,轻轻搂过戚暮山,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坐垫柔软,两人自然而然地靠近彼此。
  夏夜暖风漾过窗台,与树梢的蝉鸣交织。
  短暂沉默后,戚暮山道:“其实我们在洛林的第一个晚上,我说相信你时,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从你身上看到了阿九的影子。但是我确信阿九早就病死在了万平,因为我挖开过那个假坟墓……”
  穆暄玑恍然道:“……天璇姨母的计划紧迫,我想过和你道别来着……对不起。”
  戚暮山枕在他肩膀上微微摇头:“不用道歉,我明白,你只是太想回家了。”
  穆暄玑闻言一怔,而后侧首,缓缓埋进戚暮山带着浅淡药香的发间,这味道和在质子府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一样清苦。
  第42章
  戚暮山再次睁眼睛, 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他迅速意识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窗户不知道被谁半掩上,帘子也拉上只留一道缝, 缝隙中透过花白的日光, 照亮了小半个寝室。
  戚暮山挣扎着撑起身子, 望见那张软垫椅,忆起昨晚他和穆暄玑就是坐在那里相互依偎, 然后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
  然而他转过头, 却见枕边只有个金娜歪着头看他,道早安似的“喵”了一声。
  房间里很安静,难得没有江宴池催促他吃早点的声音。
  戚暮山掀开被褥下床,赤脚来到窗边拉开帘子,扑面而来的晨光恍了下他的眼睛。
  许是听见里头动响,外边忽然有人叩门, 随后推门而入。
  是个看着比穆暄玑年长些的男侍。
  “戚公子,少主托我来照看您。”
  “你们少主呢?”
  男侍说:“少主去鉴议院上早朝,还没回来。”
  戚暮山了然, 看来穆天权也不是铁了心要关他禁闭。
  接着男侍捧来一撂衣服道:“公子,少主说您的衣物都被烧毁了, 便寻来旧衣借予公子, 皆已洗净烘干, 望公子莫要嫌弃。”
  戚暮山哪敢嫌弃,赶紧双手接过:“替我谢谢你们少主。”
  “那公子您先更衣,稍后我再带您去洗漱, 少主叫御厨做了粳米粥,一会儿便给您送来。”
  “有劳。”
  男侍交代完毕,又多看了戚暮山身上的寝衣一眼, 眼神有些古怪,便告退出去。
  不一会儿,戚暮山开始对这堆衣服发难了,穆暄玑的旧衣非常之南溟,不是肩膀镂空就是肚子上短一截,他能接纳南溟民风但接受不了入乡随这个俗。
  最后千挑万选下,才换了只露出脖子的一身。
  戚暮山披着穆暄玑那件黑外衣,坐在软垫椅上,舀着白瓷碗里的粳米粥。
  粥里还加了黄芪和人参,男侍说是健脾益气、和胃补虚的药膳。
  南溟的侍者一般不候侍在旁,大多候在门口,而像少主寝室这样的地方,则是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再叩门进入。
  戚暮山好整以暇观察房内陈设,相当整洁,说是卧房,倒更像是书房,书架上零星摆着几本书,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还搁着一些形制奇特的玩意。
  他没见过,有些好奇,但穆暄玑不在,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一碗热粥舀着舀着就变得温凉了。
  房外再次有人叩门,戚暮山忽然感到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
  来人推开门,靛青衣袍裹着精瘦身形,卷曲的头发随意扎成小辫垂在颈后,身上银铃腰链哗啦啦地响。
  戚暮山放下瓷碗,抬头迎上穆暄玑的视线,却发现他神色有异,便说:“哟,谁惹我们大少主生气了?”
  穆暄玑悻悻地把他身边的金娜放在地上,坐了下来,严肃道:“刚从鉴议院那边下朝会,禁军还没抓到林格沁,另外织物楼昨夜起火,整座楼都被烧了,萨雅勒估计也逃了。”
  戚暮山看了眼无辜的金娜,蹙眉道:“织物楼也被烧了?”
  穆暄玑叹道:“萨雅勒大概在运走那些货时就开始准备了,现在人去楼毁,只能寄希望于喀里夫那边了。”
  “喀里夫那边有消息了么?”
  提到这个,穆暄玑表情更凝重了:“按行程,最迟今天傍晚前应传回信报,可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戚暮山想他许是被昨晚的事搞得心神不宁,于是转移话题道:“林格沁和萨雅勒会不会已经逃出城了?”
  “不应该,昨天林格沁逃走后,我们立刻急命封锁城门,留在拉赫那边的黑骑也在织物楼烧起来的第一时间通知了城门守备。”
  戚暮山说:“若是如此,她俩现在理应还在城内,不过,我觉得萨雅勒会想尽办法出去,林格沁反倒不会离开瓦隆。”
  穆暄玑道:“怎么说?”
  “林格沁既在瑶音乐坊任班主,那就并非死士,而且她本有两次机会可以杀了我,一次在拉赫,一次在祭台,但她没有,你猜为什么?”
  穆暄玑想了想:“因为她知道你是使臣?”
  “也许吧,但是她上面的那位肯定知道。眼下所有证据都指向图勒莫,林格沁也供认是受图勒莫指使,他已经没有价值了,是颗弃子。”
  戚暮山低吟一声:“按理来说,林格沁的任务应是行刺完后再指认图勒莫,然而她却逃走了,表明她于那位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她此刻很有可能被哪位大人藏了起来。”
  “况且单凭一个礼司长及其下党羽,很难打通这墨石走私的黑市,至少需要再来一位司长,或是更上面的人。”
  穆暄玑微微颔首:“鉴议院内官阶在图勒莫之上的不多,我回头跟王舅说一声。”
  戚暮山扬起一边眉毛地看着穆暄玑,现在倒是一口一个“王舅”叫得欢了。他接着道:“话说,你对图勒莫了解多少?”
  穆暄玑不解戚暮山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但仍思索道:“黑骑很少碰到涉及礼司的案子,平日也不怎么有交集,我对他了解不多,只知他前几年才被提拔至礼司长。”
  “更早些的呢?你小时候……”戚暮山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就还没打仗那会儿,他就在礼司干事了么?”
  穆暄玑并不忌讳战事,思忖片刻道:“没有印象,这很重要吗?”
  戚暮山认真道:“重要,我需要确认一件事,现在鉴议院中还有多少当年的朝臣?”
  穆暄玑:“……我八岁就做了质子,连亲王都没认全。”
  戚暮山一愣,安抚性地抓着穆暄玑的手臂,小声道:“抱歉啊,我只是……”
  穆暄玑回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当年王舅怀疑宫中有奸细,刚任王位,便血洗鉴议院上下,如今那时的朝臣恐怕没多少人了。”
  若是没剩多少,那追查的范围大可缩小到这几人身上。
  穆暄玑仍不通其中关节,但默默在心里记下此事,留待一会儿向穆天权要份旧臣名册,随后他说回逃犯的事:“既然有人要保林格沁,萨雅勒就不管了么?”
  “她烧织物楼,是在跟兴运镖局断联系,想来接下来一段时间不会再有墨石走私。她现在不再是掮客了,抓不抓捕,对接下来的调查无甚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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