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喀里夫这边最大的隐患已被拔除, 可戚暮山还放心不下,思来想去,顿时明白了穆暄玑为何总担忧挂念着。
  这叫他如何不牵挂?
  不过入夜后的思绪较白日更为纷繁,戚暮山很快从穆暄玑想到托娅,托娅那时虽承认是受天枢王妃所托试探,但说过的话依旧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
  迷糊间, 戚暮山看到了那朱墙青瓦的金銮玉殿,御座上的昭帝正倾听底下御史中丞的奏折。
  再之后,帝王深邃的眼睛便望了过来, 不带丝毫旧日柔情,目光一寸寸丈量着他俯下的头颈。
  “戚卿, 你可要辩白?”
  他盯着脚下红石地板, 说:“陛下, 臣与瑞王幼时相识,算是故交,今私下交往, 不过是为瑞王儿时的伴读,那闻家小儿拜入太医院之事,绝无他想, 望陛下明鉴。”
  殿内鸦雀无声,无数目光钉在他身上。
  一个是御赐爵位亲授绯衣的靖安侯,一个是以公正无私闻名的御史中丞。
  昭帝稍眯起眼:“朕听闻,戚卿之前托人去大理寺调取了一桩七年前的案卷,确有此事?”
  “不知陛下说的是哪桩案子?”
  昭帝哂道:“前太子墨如嵩构陷镇北侯一案,三年前由朕亲自结案平反,戚卿可是对朕当年决断有不满,才想重翻旧案?”
  他唰地跪下,叩首道:“臣不敢。”
  话音甫落,长久的沉默。
  最终许是昭帝还念及些许旧情,这封御史台的弹劾奏书便以他上缴兵权平息了。
  然而兵符一交,靖安侯就彻底成了空匾额。
  纵使后来昭帝又加禄赏赐,时不时传旨召见,似有恢复恩宠之意,可侯府的门房前却热闹不起来了。
  论说好处还是有的,没了那些扰人的高谈阔论,少了惹人心烦的巴结送礼,他不必再等将人拒之门外,才得以安然入睡……
  嘎吱。
  戚暮山惊醒,听见有人进门,虽在极力压住脚步,但在安静的房内异常响亮。
  那人缓慢靠近,最后停步床边,哑然问了句:“睡了吗?”
  戚暮山继续闭着眼,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须臾,他感到背后床垫轻微塌陷,紧接着一只手将他拦腰环住。
  他还是装睡,保持着侧卧朝内的姿势。
  晚来风和,吹散满心惆怅。
  直到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宁静,戚暮山才小心地抬起手,悄然覆住穆暄玑的手背。
  不料那只手突然一使劲,拉他入怀,后背紧贴胸膛,耳边吞吐着温热鼻息。
  穆暄玑轻轻啄了啄他的耳畔,又抽手盖住他温凉的手背,将人环得更紧了。
  至少现在,他也可以安然入睡,戚暮山想道。
  -
  次日。
  经由众议,喀里夫城主之位暂由各司长互相监督司职,而同样空出的礼司长之位则交给葛根接任。转任交接涉及诸多手续文书需待移送瓦隆鉴议院,原本说好的一早出发便拖了一上午。
  黑骑与禁军整合好所有文书,押着墨石,看着囚车,于正午时分启程。
  考虑到托娅怀有身孕,穆摇光没让她陪同,亲自送穆暄玑一行人至北城门下。
  “此案既结,回去就好好养伤。”穆摇光叮嘱道。
  穆暄玑却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戚暮山猜这兄弟俩昨天大概又意见不合闹矛盾了。
  穆摇光接着道:“还有车上那位。”
  戚暮山忽然被点,正要探窗应声,穆暄玑却替他答道:“会的。”
  兄弟俩没多余的告别词,穆暄玑也说让托娅保重身体后,便转身骑上乌云。
  穆摇光站在道旁,目送车队远去。
  囚车经过时,海勒德扣住铁栅,目光穿过额前乱发死死钉在他身上。很快后面的货车遮住囚车,看不见海勒德的身影了。
  苏赫上前,低声道:“将军,回去吗?”
  穆摇光又望了眼远方的黑衣,眸光微沉:“去城西。”
  -
  “唉,忙活了大半个月,总算是有了点着落。”江宴池抱着个炊饼边啃边说,脸上还贴着纱布。
  花念比他好不到哪儿去,胸侧绑了竹板,只能直挺挺坐着。
  戚暮山则夹在两人中间,悠哉悠哉地剥着荔枝皮,说:“等回昭国,也有的交代了。”
  江宴池沉吟道:“但光是海勒德的供词,还不至于干倒陈术。”
  戚暮山点头,拿剪刀剪果核:“他可以咬死我们与溟国狼狈为奸,作了伪证来污蔑,不过兴运镖局与织物楼的交易千真万确,这一点没法抵赖。”
  他把去了核的荔枝肉放进果盘,用帕子擦拭指尖道:“陈术背靠林州知府,若是顺此深挖下去,或能一箭双雕。”
  江宴池拿了一颗吃:“可我们怎么要去林州?”
  这确实是个问题,在南溟他们能来去自如全得益于穆少主我行我素,但在昭国的话,就不是他们想走就走得了的了。
  调查墨石的事尚不能走漏风声,若将此事禀报上朝,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届时不仅打草惊蛇,保不准还会推个人出来草率了事。
  “届时再说吧。”戚暮山挑了颗饱满的荔枝,起身越过江宴池,扶住窗框探出个脑袋,伸手递出。
  穆暄玑转头看过来,而后拉紧乌云的缰绳靠近马车,侧身折下腰,捉住戚暮山的手持稳,像燕子衔枝似的叼走了荔枝。
  江宴池在身下抱怨:“咱俩干脆换个位置得了。”
  戚暮山缩回马车,失笑道:“这样不也挺好?”
  江宴池求救般地看向花念,却见花念不语,默默把她果盘里的荔枝吃了个精光。
  念在这些荔枝是刚从喀里夫摘的,江宴池不再计较,转而道:“那什么,海勒德与陈术的往来信件里不是提到了福王吗,他恐怕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不如假借他手,探探虚实?”
  “陛下都要仰仗他几分,有福王出面或可行得通。”戚暮山低吟道,“不过,前提得是他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如若林州知府也背靠他,怕会相当棘手……”
  一股寒意忽而攀上脊背,戚暮山说到后面声音渐弱,不由侧头望向窗外。
  因为穆暄玑,他一直没对那个人起过疑心。
  -
  里坊。
  炉火熊熊燃烧,倒映在女人幽暗的眼底。
  她拣出几根柴木,回头望向桌旁的两人:“寒舍比不上城主府,二位可还住得习惯?”
  诺敏拿小刀割下一块牛腿肉,放进扎那盘中:“我倒是习惯得很。”
  扎那看着那块半生不熟的腿肉,在两个女人的注目下,强忍着不适挑刀、进口、吞咽。
  女人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笑得令他有些后背发凉。
  按照原计划,他与诺敏被海勒德安排的人救走后,本应与海勒德一同出港至西洋,再不济也能到邻国暂避风头。
  不过变故突然,诺敏当机立断带他躲进胡家帮的领地,才得以躲过禁军的搜查。
  而眼前的女人,胡家帮帮主,胡尔奇,对于他们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
  胡尔奇不再调笑扎那,走到诺敏身边:“我昨晚给你过目的文书如何?”
  诺敏兀自切肉,头也不抬道:“足够以假乱真。”
  胡尔奇拿起她手边理好的文书,随意翻看着:“这人什么来头?竟能给勒德替罪。”
  “他是……”
  诺敏话音未落,忽听房门打开,当即住口,警惕地循声望去。
  檐角投落幽深的阴影,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中缓缓走出。
  扎那顿时瞳孔一紧,嘴唇翕动着,话到嘴边,但看身旁两人神色平静,瞬间反应过来。
  “将军。”胡尔奇上前将文书递给来人,“都在这了。”
  穆摇光接过文书,只粗略一扫,甚至没继续往后翻,便转手扔进了火炉。
  胡尔奇阻拦不及,与同样诧异的诺敏对视了一眼,难以置信道:“将军?这,是何意?”
  穆摇光侧着身,火光照亮了他半张脸,却看不分明此刻神情。他低沉而不容置喙地道:“是我的意思。”
  安静的炉火霎时狂乱,火舌肆意舔舐着文书,迅速将其中用昭文写下的一个人名吞噬殆尽。
  -
  “公子?你没事吧?”
  江宴池敏锐地察觉到戚暮山神色有异,连带着花念都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戚暮山凝眉思忖。
  走私墨石关乎国危,陈术背靠知府,知府之上必然再会有人,同理海勒德背后也有座更大的靠山,而且是个足以与穆暄玑匹敌的人。
  能在喀里夫只手遮天,了解他们调查进展,哪怕从中作梗也不惹人生疑——戚暮山想不出其他人了。
  但没有证据,也没有道理。
  戚暮山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可能这两天没休息好吧。”
  他刚收回视线,下一刻车帘被人持剑撩起,那双蓝眼望了进来。
  “怎么了?”戚暮山莫名紧张道。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