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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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习武之人, 穆暄玑却没有武人的粗豪气。
  戚暮山伸手触及散在枕头上的卷曲发丝,捻起一缕,夹在指间轻轻摩挲着,而后挑起两缕自己的头发,学着穆暄玑的手法打起辫子。
  编到末了,他才觉出不对, 抬起眼,发现穆暄玑不知何时醒来,一双蓝眸含着淡淡笑意, 捧过他的手,侧头啄着手背上凸起的指骨。
  穆暄玑把垂落在戚暮山鬓边的发丝捋到耳后, 忽而没头没尾道:“你太瘦了。”
  戚暮山被玄霜蛊摧折了身体, 刚到南溟时就瘦, 后来又跟着黑骑四处奔忙,待到海勒德案结束,好不容易在穆暄玑的照料下身上多了几两肉, 现在一回万平又比那会儿还瘦了。
  穆暄玑的手从耳垂滑过脖颈,最后落在戚暮山的肩头,隔着寝衣甚至能摸着骨头。
  他又道:“你这样怎么能辅佐瑞王?”
  戚暮山却说:“瑞王既有此意向, 自然不乏贤才志士。更何况眼下也不需要瑞王出面,只稍等福王扯掉他那伪善的皮囊,朝中局势便会瞬息万变。”
  太子尚且年幼,福王倘与瑞王相争,必争摄政之位。
  福王因掌管国库深得昭帝信赖,在朝中势头显露,可瑞王至今偃旗息鼓,若非他太沉得住气,便是身边势力尚不成气候。
  不过墨如谭虽苦心经营良久,但也正因拖得时间越长,越容易露出破绽。
  穆暄玑心下了然,又捏了捏戚暮山的耳垂,原先穿过耳眼的地方已然闭合:“我送你的耳珰呢?”
  戚暮山低低道:“收起来了,被人说学姑娘家的,不成体统。”
  “学姑娘家的怎么了?”穆暄玑一下子支起身子,轻抚过戚暮山温凉的面颊,“下次谁敢这么说,我就帮你把他的舌头拔了。”
  戚暮山看他眼神认真,失笑道:“好意心领了,但你还是先帮我查清昨晚那伙人吧。”
  良宵苦短,穆暄玑纵然万般不舍,仍在戚暮山的催促下尽早返回驿馆。
  昨晚的刺客听命于孙延,至于孙延其人,戚暮山没听说过,侯府上下也没一个认识,还得等黑骑先查清楚。
  “哎呀,这孩子……”董向笛目送马车远去,“好歹吃完午膳再走。”
  戚暮山望着马车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稍稍敛起笑容,转头对花念耳语:“你跟着点,昨晚那帮人估计还在。”
  花念略一点头:“要清理干净吗?”
  戚暮山:“随你。”
  花念闻言微愣,随后开心地跑开了。
  昨夜归途时,戚暮山便察觉仍有人跟踪,但先前的那伙刺客被黑骑带走,想来是又派了新人来,消息倒是灵通,动作也快。
  他于是暗中指示花念探查,不过花念最后没在附近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大概是看他们准备回府遂罢休了。
  戚暮山转身进内院,忽见江宴池拿着封信走来,问:“公子,这信儿,还要不要送了?”
  董向笛一拍大腿,说:“对啊,驿铺这会儿已经开门了,可以去寄信了。”
  江宴池听罢,冲戚暮山露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容,作势要走,立刻被戚暮山一把拽住:“不,不送了。”
  董向笛疑惑:“怎么又不送了?”
  把自己关书房关了三天才写好的信,怎么又不送了?
  戚暮山轻咳:“现在的情况比较复杂,总之……宴池你先去把信放好,顺便帮我把书柜的玉扇拿上,一会儿备马出门。”
  江宴池:“去哪?”
  “花鼓巷。”
  -
  花鼓巷乃万平最热闹的风月场,才子佳人广聚,其中也不乏官员出没。
  只是那些已成家的官员为了掩人耳目,大多像戚暮山此刻这般乔装打扮一番,若是撞见同僚,也好装作陌路。
  花念被外派保护穆暄玑,戚暮山便带了江宴池与玄青,三个人甫踏入花鼓巷,姑娘们就簇拥包围过来。
  玄青虽有听闻花鼓巷的名声,但终归是初次到访,在一声声娇俏的“公子”下,手足无措地躲在戚暮山身后,脸涨得通红。
  “哟,这位小公子这么害羞啊?”
  “害羞还来这里作甚?到姐姐怀里来。”
  姑娘们被玄青这副如避蛇蝎的模样逗乐,纷纷笑作一团,像花枝抖落。
  戚暮山怕再放任下去玄青的脸都要熟透了,于是对她们笑道:“姐姐们别逗他了,我们今儿是来找三爷的,不喝花酒。”
  “三爷啊。”一个姑娘声音慵懒道,“三爷眼下忙着呢,不如公子先喝一杯,再等人?”
  戚暮山方欲开口,另一个姑娘抢着说:“啊,公子要找三爷是吧?三爷正在青青姑娘的画舫上呢。”
  “多谢姑娘告知。”
  戚暮山和江宴池带着玄青轻车熟路地离去,留下先前的那姑娘有些不满道:“干嘛告诉他啦?”
  “你懂什么?”另一个姑娘乜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也就我们会喊‘三爷’了,能认识三爷的,那都是自己人。”
  -
  冬天的万平落雪,但平河水上从不结冰。
  青云舫内的陈设雅致而不奢华,四壁垂挂名家字画,又摆彩釉瓷瓶,瓶中插了枝梅花,散发淡淡幽香。
  船舱中央,一女子抚着琴,一公子举起杯。
  一曲弹罢,那公子笑问:“这是新学的曲儿?”
  女子缓缓抬眼,莞尔浅笑:“既是你作的,我就学了。”
  公子注视着她,勾唇一笑,随即浅酌一口杯中酒。
  忽听舱外传来脚步声,女子循声望去,见是戚暮山三人进来,身后的少年在看到公子时脸上分外惊讶。
  那公子对戚暮山微笑致意,目光扫到少年脸上时,不禁微讶:“玄青?”
  玄青惊呼:“王,王妃?!您……您……”
  戚暮山按住玄青的肩膀,朝两人作揖道:“见过殿下和青青姑娘。”
  “侯爷免礼了,快请坐。”那“公子”绕过酒烫子取来茶壶,为戚暮山斟上一盏热茶。
  江宴池习以为常地拉着玄青退避一旁,但玄青忍不住又多打量了眼那“公子”,终于确定以及肯定这就是瑞王过门的正妻,瑞王妃苏浅语。
  苏浅语换上男装,又束冠描眉,乍一看倒与墨卿九分相似。
  戚暮山接过热茶,轻声道谢。
  苏浅语看着他轻抿茶水,不禁稍眯起眼,说:“侯爷今天来迟了啊。”
  “抱歉,今早府中有事耽搁了片刻。”
  “哦,是谁耽搁了侯爷呢?”
  苏浅语眸光意味深长,仿佛看破但不说破,笑意更深。
  戚暮山假装无视王妃暧昧的眼神,从袖中取出玉扇,搁在桌上:“是它。”
  苏浅语迅速正色,拿起玉扇展开端详:“一把扇子?”
  “昨夜御街灯会,有家投壶摊把这样华贵的名器用作头奖,未免暴殄天物了,而且摊主还在箭上动了手脚,摆明了是不想让人赢走。后来我侥幸得到扇子,果不其然遭人埋伏,全是一个叫孙延的人派的刺客。”
  戚暮山看苏浅语留意到扇柄的刻字,继续道:“此外,这把扇子恐是盗窃之物,经转手才流通到市面,玉扇的原主许是姓梁的人家,不知殿下有无头绪?”
  万平有许多梁家,但能持有和田玉扇的人应不是寻常人家。
  苏浅语眉头轻蹙,抬眼看向一旁的罗青青:“青儿,你可认得这字迹?”
  罗青青双手接过玉扇,细看片刻,终是摇了摇头,将玉扇还给戚暮山:“不认得,不过奴家可以仿下字迹,再交给楼里的姑娘们辨认。”
  戚暮山微微颔首:“那就有劳青青姑娘了。”
  罗青青垂下眼,稍一福身。
  “你刚才说那伙人都听命于孙延?”苏浅语向戚暮山再次确认一遍,“孙延……这名字有些耳熟。”
  戚暮山问:“殿下认识?”
  “不认识。”苏浅语摇头道,“不过阿卿前阵子帮程少卿查他姊妹的案子时,好像有这号人。”
  孟道成案了结后,他们又去翻了林州过往卷宗,可那时奉命审理程净秋之死的衙役只潦草结案,加之多年过去,人证物证早已销毁。
  戚暮山知道程子尧不指望能翻案,只希望有个公道,于是把人引荐给了墨卿,让瑞王的人手暗地里调查。
  然而眼下的情况似乎有了转机。
  “他是什么人?”戚暮山问。
  苏浅语道:“原是萧武家的一个伙夫,也是当年目击到有贼人闯入程姑娘房中的人证之一。此案了结后两年,他就来万平投奔舅家,现在在西市的铁匠铺里打杂。你若是想盘问孙延,我现在就去遣人。”
  昭帝对使团的出行没有太大限制,戚暮山算着这会儿黑骑应当都完事了,于是婉拒道:“不必,我的人应该回来了。”
  苏浅语没见着素来贴身护卫的花念,还以为戚暮山是派了她前去探查,不禁道:“哦,还是小花的动作快啊。”
  戚暮山没解释,又抿了口热茶:“对了,我近来告假居家,还不曾过问朝政,朝中最近可有什么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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