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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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暮山却搭住他的肩膀,摇头道:“无妨,想说就说吧。”
  程子尧深深吸了口气,褪去眼底悲伤,继而拿起卷宗,正色道:“阿姊的死基本可以结案,但还有其他冤魂尚在等一个公道。我们又去林州提审了幸存的涉案人员,了解到织造坊每年都会死去十几个织女,或自杀、或意外,她们无一例外是因为知道了什么。此外,还有一人,不知侯爷是否还记得孟道成用来藏纳赃款的那座闲宅的房主,杜文欢?”
  戚暮山点头。
  “那时我们将杜文欢之死断为萧二小姐防卫过当失手杀害,但后来拿着孙延的口供再审萧武时,他才承认一件事……”程子尧凝眉,“梁方非从萧家借走孙延去灭口时,被杜文欢看到了。”
  戚暮山一愣,心底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所以萧怀英是……”
  程子尧摊开卷宗,神色颇为复杂:“根据萧武坦白的,顾虑到杜文欢在本地有点名声,得知他目睹孙延行凶后直接灭口恐有影响,于是萧武买通了他,并答应待萧怀英及笄便将其许配给他。但是萧武岂会真让女儿嫁给一个鳏夫?”
  “后来萧武倚仗陈术发家,这婚事就拖了下去。杜文欢自然不乐意,也暗中顺着阿姊的死查到梁方非名下那处黑硝矿,以告发作威胁,萧武不得不妥协。接着就发生了歌楼的那起命案,萧武原本计划往杜文欢的酒里下毒,不成想却被他察觉,不过……萧武并非没留后手。”
  后手是谁,不言而喻。
  果不其然,程子尧指着卷宗上一道朱笔写下的人名:“萧怀英为了萧家,与杜文欢鱼死网破,之后萧家人伪造仇杀,遮掩二小姐逃逸的事也就如侯爷所料了。”
  戚暮山听完也读完了卷宗,沉默良久,才道:“……萧怀英这一刀两断得利落,既斩断了杜文欢与萧家,也切断了她与萧家。”
  “是啊,若非萧武坦白,谁能想到真相竟是这样。”程子尧感慨道,“其实下官还有些不明白,既然萧家有能力将杜文欢的死嫁祸给他人,直到现在才东窗事发,当初又何必着急送走萧二小姐呢?”
  戚暮山回想在义云寨初见时躲在方世乐身后的萧怀英,方觉那双漆黑似井的眼眸中,分明不是看到陌生男人的怯懦,而是看敌人的杀意。
  程子尧:“侯爷怎么笑了?是下官说的不对吗?”
  “没,你说得很对。”戚暮山淡笑道,“但是连她爹都不清楚的话,恐怕这件事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程子尧见戚暮山也无解,只得作罢,接着拿起手边另一份公文道:“黑硝矿……一切都是因它而起。”
  戚暮山快速扫了眼,是永昌县黑硝矿矿场的市券文书。
  除了他俩手头的,桌上还有一封卷宗,戚暮山拿起来,只见上面写道:永昌县黑硝矿矿井意外塌陷,井中十六名矿工及工头在内尽数遇难。
  他不禁蹙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程子尧:“上个月,就在我们离开林州后没多久。”
  “真是赶巧了。”戚暮山不轻不重地冷笑一声。
  “如今矿场被毁,梁方非病故,陈术在狱中自尽,当年所有知道点线索的人也所剩无几,黑硝的事恐怕查不下去了。”
  “……不,他们还有罪证没处理干净。”
  “南溟的调查文书么?”
  戚暮山摇头:“单凭一纸异国公文,还缺少信服力。得是样相当关键的东西,一旦公之于众就足以致他们于死地,但眼下却又不在他们手中。”
  程子尧脸色微变:“难道是……”
  “那把玉扇。”
  -
  大理寺门前两尊石狮素裹银装,肃穆地凝望着满街爆竹声的万平城。
  章兴亲自将戚暮山送至马车,辞别之际,他不忘嘱咐道:“今天除夕,侯爷切莫操劳,先好好过年才是。”
  戚暮山:“好,章大人和诸位也要早些回家过年。”
  章兴:“放心吧,等申时一到,寺里就关门了。”
  两人就此别过,章兴目送侯府马车远去,微叹一口气,而后转身回寺。
  同行的程子尧听闻正卿叹息,问道:“大人何故感叹?”
  章兴:“我在叹,又是一年过去了啊。”
  程子尧:“弹指太息乃人生常态,年年岁岁又年年,大人何需感伤?”
  跨过寺门门槛,朱红门扉在身后阖上。
  “子尧啊。”章兴转头对上程子尧的视线,没头没尾道,“过了今天,太子殿下也要十一岁了。”
  程子尧不解:“没错……?”
  章兴顿足,忽然压低声音道:“等太子再年长些,圣上眼底恐怕就容不下那两位殿下,你若是深陷其中,往后怕是难以脱身啊。”
  程子尧微怔,沉吟一声:“下官受过殿下恩泽,当涌泉相报,未曾惧怕。”
  章兴捋着胡须,眸光略显晦涩,终是又叹了口气,笑了一声:“好啊,侯爷果然没看错人。”
  -
  暮色尚未降临,街边爆竹声四起,街市上空烟花争相绽放。
  孩童们小心地点燃鞭炮引线,嬉笑着、欢呼着,就赶紧跑走了,街头巷尾都回荡着喧闹声。
  商贩们早早收拾完摊子赶回家去,三俩家酒楼前几日起便闭店歇息。
  花念驾着马车回府,江宴池在车内说着侯府年关清算。
  “这个月的月钱已全数发完,回家过年的也提前给好压岁钱了。宝顺跟我告假说家中老母年迈,要等年后再回来,兰英今年不回去了,说怕被家里催婚,书云今年也留在府里……”
  戚暮山浅啜着热茶倾听,临到末了,忽然问道:“你今年也不打算回家吗?”
  江宴池被问得一愣,撇了撇嘴:“回去了我爹又看不惯我,还不如留在这,再说了,侯府也是我的家。”
  戚暮山失笑:“你都多少年没回去了,家里人肯定挂念你。”
  “我爹当时赶我走时可是一点也不留念。”江宴池眼珠一转,随即倾身凑近,反问道,“怎么,你想赶我走啊?”
  戚暮山翻了他一眼:“我可没这个意思。”
  “你肯定就是这个意思!兄弟我还不了解你?”江宴池咧嘴笑起来,转移话题道,“算了算了,明年再说,咱先回家贴春联吧,文秀买了好些年画等你回去挑呢。”
  “府里还没装饰好呢?”
  “那不是都等你嘛,谁知你大清早就出门去了。”
  戚暮山忍俊不禁:“好好,是我不是了。”
  烟花倏地炸响,抖落漫天银花。
  宫里现在估计也在忙着准备过年吧,戚暮山不由想。
  -
  侯府少了许多家仆,比以往更冷冷清清,只有门前两盏大红灯笼还看得出有点烟火气。
  戚暮山穿过外院,对身旁跟随的花念说道:“明日是秦姨生辰,董叔把贺礼放在宝库了,你届时收拾时,看看有没有欢喜的,挑一件拿去。”
  花念:“今年给的已经很多了。”
  戚暮山:“那哪算得上多,以前我娘给府邸侍女都……”
  话音未尽,顿时止住,他愣愣望着庭院梅树下熟悉的身影:“你……”
  那人拈着枝头新梅,闻声侧头回望,微微笑着,脸颊边显出两道漂亮的浅淡凹痕。
  戚暮山快步走近,吐出汩汩白气:“怎么不进去等?”
  穆暄玑松开枝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说:“阿妮苏今夜要陪秦姨守岁。”
  戚暮山挑眉:“嗯,然后呢?”
  “然后鸿胪寺的人也回家过年去了。”
  “哦,所以呢?”
  “所以驿馆现在没什么人了。”
  戚暮山忍笑,明知故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穆暄玑讪讪一笑,垂下眼,讨好地拨弄起他腰佩玉珩,温声道:“侯爷能否再留我一晚?”
  戚暮山故作为难,过了须臾,才开口:“得看你表现,再容我考虑一下。”
  穆暄玑指尖一顿,睫毛轻轻颤着,缓缓抬起眼,冲戚暮山眨了眨眼:“怎么表现?”
  -
  夕照跌落,月华初上,人间欢闹。
  门前冷落的靖安侯府随着黑骑的到来焕然一新,连同守门两尊雪狮都被扫清积雪系上了红布条,俨然一幅路边的狗来了也得抓进来洗干净的架势。
  “哎哎!再往左边来点!唉!再上面点!对对,就是这了!贴吧!”
  江宴池在板凳下指挥着,又退后几步重新检查一遍,这才点着头说:“不错嘛,少主真上道!”
  身后玄青抱着笤帚小跑过来,差点又滑一跤。
  “公子!啊……庭院扫完了!”
  董向笛看这边落出个闲人,拄着拐招了招手:“小周啊!走啊,去跟叔拿屠苏酒!”
  蹲地搅糨糊的周信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把碗塞给江宴池便跑过去,操起熟练的塞北口音道:“来嘞叔儿!”
  堂厨里,锅碗瓢盆咣啷咣啷响,牧仁从门后探出个脑袋:“恩兰别玩了!一起来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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