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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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忠迅速稳住身形,手握刀柄,作势要与花念厮杀决斗。
  戚暮山立刻叫停俩人:“要打出去打,再打碎一个你赔不起。”
  徐忠哼了一声,悻悻松手,随后便见花念也收起刀,转头对戚暮山道:“对不起,公子。”
  他微愣,惊道:“你……会说话啊?!”
  然后就收到两道奇怪的眼神。
  戚暮山:“你不知道?”
  “每次撞见都不说话,老子当她是哑巴呢!”
  那应该是她懒得理你。戚暮山想道,但没说出口,转而问道:“你刚刚,有事求我?”
  徐忠如今虽屈居人下,仍有不甘地点了点头。
  “说吧。”
  徐忠狐疑地打量着戚暮山,缓缓道:“……御林军去查抄王府时,那个南溟女人趁乱逃走了。”
  “你们在全城搜捕她?”
  “对,所以殿下想请你……给她个能暂时容身之处。”
  戚暮山有些意外,想了想,说:“这倒不是难事,不过,求人总该有求人的态度吧?”
  徐忠一咬牙,想着出来混总归要还的,就算现在要他趴地上学狗叫他也认了。
  然而戚暮山却指着他身后那片狼藉道:“你刚打碎了我的紫檀云纹柜、青花莲纹玉瓶、霁红釉花尊、珐琅天青釉梅瓶,算下来正好是你四年的俸禄。”
  “……”
  合着那丫头是故意瞄准了踢的吧?!
  “要是嫌贵就算了。”
  “别,我赔!区区四年俸禄而已……”
  戚暮山听徐忠说得咬牙切齿,终于笑了起来:“或者,只赔三个月的俸禄,但是要帮我带样东西来。”
  “什么东西?”
  “锦衣令。”
  这几日城门守卫加强了出入人员查验,但锦衣令相当于圣上御赐的通行令,见令如见旨,拿着锦衣令出城,几乎没有守卫敢拦着。
  本着一块锦衣令能抵三年九个月的俸禄,徐忠没问为什么便直接答应了,就像戚暮山也没问为什么墨如谭会请他救古丽。
  府里侍从都走得差不多了,花念找了根笤帚给徐忠。
  “其实还有一事。”徐忠边清扫着地上狼藉,边说,“殿下给你留了遗言,趁他现在活着,还有机会去听听。”
  戚暮山不太相信昔日政敌死前能对他说什么好话,不过看在徐忠勤勤恳恳扫除的份上,姑且信他俩一回。
  -
  天牢。
  青苔满墙,弥漫着刺鼻霉味。
  戚暮山在程子尧指引下来到尽头的牢房前,这间牢房过去关着前太子,如今关着福王。
  “你来了。”墨如谭从地上爬起来,锁链随着他动作发出声响,待看清来人,他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墨如谭抓住铁栏凑近戚暮山,铁栏锈迹斑驳,冰冷而坚硬。没了以往的嚣张气焰,倒令戚暮山觉出一丝怜悯。
  “殿下还生我气吗?”
  墨如谭双眼无神,唇边依旧微扬:“不仅生气,而且恨你,戚晏川,我恨你。”
  “嗯,我知道。”戚暮山点点头,莞尔道,“除了恨我,殿下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吗?”
  墨如谭注视着戚暮山,盯了好半晌,才压低声音道:“古丽……嫁入王府与我合谋多年,沾过敌人的血,染过同胞的血,既辅佐我,也背叛我。如果穆北辰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强大,最迷人,也最危险的女人,那么古丽可以说仅次于她。”
  戚暮山一下子想明白了一些事,但既然提及了穆北辰,他便问:“陛下似乎很害怕北辰公主?”
  墨如谭却置若罔闻,兀自道:“当年穆北辰的胞姐穆天璇来访万平时,到过王府问古丽愿不愿意回去,我那时故意装作听不懂南溟语,隔着屏风偷听,结果古丽却说她想留在王府。”
  说到这,他忽然明快起来:“那是她逃跑的最佳时机,可她没有逃,为什么不逃呢?她明明那么恨我,那么恨昭国人,为什么不肯逃走呢?”
  戚暮山觉得墨如谭有些魔怔了,难以和疯子交流,转身欲走,忽被他一把拽住衣袖。
  狱卒见状准备过来拉开两人,戚暮山却摆手示意他先别靠近。
  “你是最善谋人心的,戚晏川。”墨如谭抓着戚暮山的衣袖,一点一点把他拉近,几乎快贴着鼻子说话,“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不逃?”
  墨如谭的鼻息急促紊乱,仿佛带着点希冀,纵使被牢房尘污蒙满面,那双豺狼般的眼睛掩在杂草后正阴狠地盯着他。
  戚暮山静默片刻道:“……殿下,你先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穆北辰都干了什么?”
  衣襟上的力道逐渐放松,墨如谭似乎恢复了些神志,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穆北辰吗……她是个像昙花一样的人,太短寿了,如果能活得再久一点,今日搅动万平风云的恐怕就不是你我了。”
  “她在和亲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策反了宫中将近半数的宫女内监为她所用,能治世、亦能乱世,此女若为君王则是民生之幸,若为阶下囚则万不得留。”
  这是个相当高的评价,只可惜穆北辰没能熬过昭国的寒冬,她去世时戚暮山很小,那时的穆暄玑更小。
  戚暮山接着道:“她与陛下是什么关系?”
  “她的死,是母妃一手造就的。母妃很早就发现她野心太大,可是先帝尚未对她感到厌倦,母妃的建议达不到先帝耳边,只好擅作主张以祸水之由逼死了她。”
  墨如谭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结果宸妃死后两年,母妃也跟着病死了,皇兄难过了好久,认为是宸妃的怨魂带走了母妃。”
  时过境迁,穆北辰的孩子又与这两兄弟兵戎相见,彼此都想杀了对方,想来还真是命运弄人。
  戚暮山眸光晦涩,听墨如谭继续道:“不过被她策反的那些宫女内监,倒是帮了我们不少忙,靠他们才得以联系上溟军战俘,再借那帮人与乌芙雅联络。”
  “那时你就……”
  墨如谭摇摇头:“南溟人很爱惜自己的子民,只要皇兄同意释放战俘,她们就愿意与我们里应外合,包括……”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伪造一份北狄密函。”
  第109章
  戚暮山顿时蹙眉, 一股森然寒意爬满脊背:“你说什么?”
  “哦,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墨如谭挑眉道,身后链条哗啦作响, “也对, 毕竟陛下早就替你‘平反’了, 知情的不知情的全除了个干净,这世上唯二知晓真相的人, 其中一个很快也要被灭口了。”
  “……”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等戚暮山反应过来另外一人说的是谁时,直感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浑身鸡皮疙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寒毛悚立,扶着铁栏才勉强站稳脚跟。
  “你……”
  墨如谭看着他脸色霎时惨白,微叹道:“戚暮山, 我可从来没骗过你。”
  他确实没有过,可戚暮山此刻却非常希望墨如谭仍在如往常那般刻意挑拨他,但牢笼中投来的眼神非但没有挑衅的意味, 甚至透着一丝可怜。
  ——仿佛他才是那个身处牢狱之人。
  戚暮山沉默了好半晌,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你现在坦白这些, 是想祈求宽恕么?”
  墨如谭却反问:“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侯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我作恶多端罪无可恕,不需要你讲那些好听的话。”
  戚暮山道:“但你不会平白浪费口舌。”
  “那就要看侯爷如何理解了。”墨如谭轻笑,伸出手, 正当戚暮山以为他要递什么东西时,不料被他捏住了下巴,“你真应该庆幸, 你生得像岁安郡主。”
  戚暮山差点撞上铁栏,一扭头,反手攥紧墨如谭的腕骨:“承蒙殿下抬爱。”
  墨如谭接着意味明确道:“……也应该庆幸,陛下对郡主还留有旧情。”
  咔嗒。
  腕骨裂了。
  然而墨如谭浑然觉不出痛楚似的,没有挣脱,反笑道:“行了,我的遗言说完了,侯爷请回吧。”
  “……有劳殿下坦诚相告。”戚暮山甩开他的手,冷笑一声,“作为回报,古丽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好,那么侯爷,我们黄泉路上再会了。”
  戚暮山头也不回地走了,在墨如谭的注目中消失于昏暗甬道内。
  过去再怎么权势滔天,如今关在这天牢里的,也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普通人罢了。
  -
  程子尧方才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看到戚暮山终于出来,却见他脸色难看得欲晕,顿觉心中一紧,忙唤了声“侯爷”,便要去搀他。
  戚暮山却避开程子尧伸来的手,摇了摇头,径直往外走。
  程子尧会意,厉声问一旁看守的狱卒:“都听见了?”
  那狱卒忙道:“没、没有!卑职什么都没听见!”
  出了天牢,迎面袭来料峭寒风,举目只望见白茫茫一片。
  春月至,然万平的雪仍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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