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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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愿帕尔黛保佑你。”
  乌芙雅抽出匕首,从地上爬起来,漠然凝视着身下的穆天枢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逐渐变得艰难,最后空洞的眼窝也了无生息。
  乌芙雅迈过他,在寝宫内众人惊颤的注目中,走向主座,换上战刀。
  一鉴议院同僚上前道:“大人,方才下朝后天璇公主留住了塔娜大人,说是议事,可至今已过去一刻钟却仍未放出,多吉大人恐公主有所察觉,等不住,便自行先率人去了主殿。”
  乌芙雅直接割断染血的衣袖,说道:“我倒是忘了天璇,那个女人心思缜密,绝不简单。不过,既然她在与塔娜周旋,也省得挡我们的路。”
  见乌芙雅提刀欲行,刚才的朝臣接着道:“多吉大人这会儿应当快到政厅了。”
  “哦,那我们要尽快了。”
  朝臣们紧随其后:“多吉大人深得陛下信赖,兴许能拖个一时半会儿,大人何不等其木格占领军械库再行动?”
  鉴议院中不乏平民议员,他们与民间势力联手,眼下又得近半数贵族支持,发动宫变势在必行。
  乌芙雅步履不停,反问道:“你认为陛下信赖卜多吉?”
  那朝臣被问住了,卜多吉是朝中少有的、靠政绩由平民封贵族的大臣,甚至能得到出席亲王廷议的特许权,若说国王会对此人猜忌,十分里最多只占到一分。
  因而她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无论陛下信与否,我不信。”乌芙雅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终究不是我们的人,所以现在抵达政厅的人,也绝不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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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卜多吉支开随行朝臣,孤身入厅。
  他急促道:“陛下!天枢王妃笼络了三千义军和贵族亲兵,准备包围王宫了!”
  穆天权神色瞬间凝滞,手中笔杆跌落,飞溅的墨汁浸污公文,染花了文书中原先的几个字,那是兵司廷议上同意备军的批令。
  短短一刹那,穆天权的面容又重归平静,像是早有所料乌芙雅会发动宫变,而她能此刻行动,便意味着天枢亲王已被处理,不禁略微叹了口气:“我等着她。”
  卜多吉忙说:“主殿西门现在是巴普的侍卫当值,陛下从那走应当能避开王妃的亲信。”
  禁军刚被调去平定军械库暴乱,丘林不在身边,黑骑因着别地重案也不在瓦隆,眼下王宫内可谓全权被乌芙雅架空。
  穆天权深知主殿虽尚未完全封锁,但宫门处必然有义军守着,此乱定逃脱不得,便起身从墙上悬挂的盾牌后取下一柄长剑:“你走吧,不要让她发现你。”
  卜多吉心头微凛,他自然明白天枢王妃早控制了王宫内外,可逃跑总好过在这等王妃杀进来。
  “陛下!听臣……”
  话音未落,身后大门猛地破开,空气里弥漫出浓郁的血腥气。
  卜多吉瞳孔骤缩,惊恐着回过头,只见廊道内横七八竖躺着一地宫卫,长矛刺穿他们的银甲,扼制住最后一口呼吸。在重叠灯火与矛光下,乌芙雅阴沉着脸缓慢走来,血水沾在她脸侧,战刀上还挂着新鲜的血珠。
  卜多吉想替二人转圜,然而乌芙雅杀气腾然,根本不留他说话的余地,箭步挥刀,将人砍倒在地。
  紧接着,铿锵交击,穆天权举剑挡下凛冽刀锋。
  两相僵持,剑身颤抖。
  “溟国军一月后便夺格留那!你还想做什么?!”穆天权喝道。
  乌芙雅笑了笑,低声说道:“一个月太长,我要禁军的兵权,七日后就出兵。”
  她暗抽匕首要刺,被穆天权硬生生用手抓住:“不行!”
  下一刻,乌芙雅突然扭动手腕,调整战刀角度发力,竟将长剑颓然折断。穆天权迅速后撤几步,拿短刃与乌芙雅死死缠斗。
  在这刀光剑影里,乌芙雅自始至终冷静冷漠乃至冷酷地盯着穆天权,看着他败下阵来,看着他被刀尖夺去右目后痛苦地抽搐,看着殷红浸染他半面脸庞,最后不带丝毫感情道:
  “我不是来征求你同意的,陛下。”
  第116章
  瑞王府这几日的公文快堆积成山, 但墨卿和苏浅语夫妻合力,批阅得乐在其中。公文里大多是各地灾情正转好,农事进行有条不紊, 万林运河堤坝修筑工事已完工近半之类云云。
  不过偶有几封谏言处置南溟使团的奏折, 都被墨卿粗略扫了一眼, 就搁置在旁。
  苏浅语便拿起这些奏折翻看:“使团之事是诸臣心中大患,殿下一拖再拖, 终不能服众啊。”
  墨卿:“我知道, 只是我承诺过的话,不可轻易反悔。”
  苏浅语抬眼瞥向墨卿,稍稍眯起眼,略叹道:“好吧,也难怪他会站在我们这边呢。”
  墨卿嘴角微扬,颔首道:“他前天刚醒, 可惜这两日公务繁忙,还来不及去看望。”
  “忙点好啊。”苏浅语露出一副揶揄的表情,“省的你总把人带去花鼓巷, 打着密谋的名号,光看你的青青姑娘了。”
  墨卿呛咳一声, 拿手中奏折轻轻敲了敲苏浅语脑袋:“死丫头, 找你帮忙易容几次还真蹬鼻子上脸了?你倒是跟我讲讲, 人说瑞王殿下同月瑶姑娘一番浓情蜜意,还在青青姑娘那许下山盟海誓,结果转眼又跟靖安侯月下花前去了, 只可怜那被辜负的瑞王妃要独守空房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苏浅语忙捂着头别过脸, 故作深沉道:“唔,这个、那个……”
  墨卿负气哼道:“我看啊,那瑞王妃比瑞王还要潇洒呢。”
  苏浅语自知理亏,试图用奏折挽回一点体面,便随手抽出一封,边假装认真地阅读,边说:“以后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墨卿沉吟片刻,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此前是为躲避昭帝耳目,瑞王夫妇才两人饰一角,苏浅语负责明面上的花天酒地,借花鼓巷之便搜集情报,墨卿则在暗地里调查线索,滋长势力。
  如今昭帝重病卧榻,太医虽未直言,但有心人都明白昭帝怕是危在旦夕,连传位遗诏都已拟好,要将皇位传给年仅十一岁的小太子。
  须臾,苏浅语忽然道:“话说,戚侯爷与皇叔都被人投了玄霜蛊,未免太过巧合了。”
  “未必巧合。两次毒发时隔不出一年,凶手不逃之夭夭反倒愈发大胆狂妄,也许……”墨卿顿了顿,不由得拧起眉,“晏川的毒,其实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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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时分,戚暮山缓缓迈上养心殿的石阶。
  就在好几天前,他还跪在养心殿前的雪地里静候死亡,眼下冰雪消融,接连的春雨洗净了那日的血痕,物非,人也非。
  李志德见他前来,示意宫卫莫阻拦,而后躬身道:“侯爷,皇后娘娘也来了。”
  戚暮山点头致意,却置若罔闻,问道:“陛下今日气色如何?”
  “较昨日好些了。”李志德跟在他身侧,抱着拂尘道,“只是仍久坐不得,大部分时候只能卧躺。”
  话虽如此,但据老院使转告来看,昭帝已病入膏肓,蛊毒、心病、旧疾一并发作,加之福王反叛与昭溟战事导致的肝气郁结,西去不出百日。
  戚暮山低低道:“陛下的病,太重了。”
  李志德不言,只低垂眉眼向前走着。
  换作旁人这般说,哪怕是太医,也要定他个“妖言惑众,诅咒帝君”的罪名,可戚暮山显然不在乎,乃至直言不讳地道出事实,恍若是同病相怜。
  李志德瞟他一眼,却在那双眼中见不到分毫悲悯。
  行至寝室前,李志德照例正要退下,忽听一声玉坠清响,一枚玉佩在地上四分五裂,他下意识弯腰去捡:“侯爷,这是您身上掉出来的吗?”
  戚暮山没有作声,眼看着李志德伸手即将触碰到碎玉,又突然顿住,像是恍然此举意味着什么,不知该继续捡起,还是抬头看向靖安侯。
  “李公公。”戚暮山俯身托住他停留在半空的左手臂,扶他起身,淡淡道,“摔碎了,就不要了。”
  李志德没敢抬眼,直觉得戚暮山扎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意味深长,微颤着声应是。
  戚暮山垂眼端详他的左手,之前只仓促一瞥来不及看清,现在细细打量起来,才发现他手指纤长润似羊脂,然从骨节上看这只手遒劲有力,平日里应当没少习练。
  李志德试着轻轻挣开戚暮山,但无果,便清了清嗓,压低声音道:“侯爷,奴婢不好这口。”
  “……”
  戚暮山眼角一抽,赶紧撒手,若无其事地转身往寝室走去。
  李志德又看了眼地上破碎的玉佩,暗自微叹,挥手叫来其他内监收拾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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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炉内升起袅袅薄雾,模糊了昭帝苍黄憔悴的面容,似落日西垂,徒留凄凉残照的余晖,正就着陈瑾言的手喝药。
  陈瑾言像是没发觉有人进来,兀自捧着药碗,微笑着,凝视着昭帝。直到戚暮山走近了些,昭帝声音嘶哑地唤了声“晏川”,紧接着咳嗽两声,她才掀起眼帘,朝靖安侯福身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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