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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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给时亭州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但是时亭州迟迟没有想出一个对策。
  一种深重的无力感从心底蔓延,将时亭州席卷。
  他明明……已经尽力了。
  可是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这样的结果。
  -
  审讯室。
  被缚在椅子上的时亭州在挣扎。
  他旁边的体征监测面板上,有些数据开始异常波动了。
  督察组长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他问站在一旁实时监测的医疗官。
  医疗官看一眼监测面板,然后走到时亭州身边,进行了基础的检查。
  然后医疗官又退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对督察组长道,“他现在情绪波动很大,应该是回忆进入很关键的环节了。”
  “唔。”督察组长皱眉,不置可否。
  “希望这次他能想起来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而不是继续一味地敷衍。”
  督察组长有点头疼地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审讯已经进行了两天两夜,时亭州在溯洄的药力中沉浮,督察组长也就不眠不休地盯了他两天。
  精神高度集中的两天,就算是身上没伤没病,也稍微有点吃不消了。
  “他骨头可真硬,”督察组长抹一把自己的脸,又有些钦佩,又有些不满地嘟哝,“可是他难道还看不清楚形式吗?这么一味地……与环塔对抗,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他们要是一开始没那么极端的话,说不定根本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督察组长还没抱怨完,体征监测仪突然开始发出短促的警报声。
  医疗官的面色一下子凝重了,他飞快地推开督察组长,上前两步走到时亭州面前。
  呼吸急促,心跳剧烈,伴随轻微的抽搐症状。
  可能是连续注射溯洄的计量过大,已经产生不良反应了。
  医疗官迅速从一旁的操作台上拿起一支拮抗针剂,找到时亭州的静脉,将拮抗针剂注射进去。
  “这是怎么了?”督察组长皱眉问。
  “体内药物浓度过高,还有情绪过于激烈而造成的应激反应。”医疗官道。
  “注射拮抗药剂之后,能够抵消溯洄的药效。他应该能在半个小时之后醒来。”
  “唔,”督察组长点头,“麻烦了。”
  “作为医生,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们一句,”医疗官看着督察组长,“之后你们换种审问的方法吧,他不能再药物注射了。”
  “好。”督察组长点头。
  -
  半个小时的时间。
  足够拮抗药剂与溯洄当中的有效成分相结合,让时亭州从回忆当中苏醒过来。
  也足够时亭州再把最后那段最艰难的过程,再重新经历一遍。
  他们困守于灯塔之中,没有办法在原定准备布设炸|药的地方进行布设。
  灯塔外围是瓢泼的大雨,还有和他们穿着同样的制服,却准备好了要来剿灭他们的一群人。
  时亭州再一次去到了灯塔的最顶层。
  顾风祁还站在那里,面向海岬的那一侧。
  他站在一个逆光的位置,从这个方向看过去,他的下颌角度很锋锐。
  他凝视着灯塔下面怒吼的海洋,还有与灯塔地基连缀在一起礁石丛。
  时亭州向着他走过去,怀着一种不知道什么样的心情。
  然后顾风祁在闪电撕破天幕的那个瞬间,回头,深深地望向时亭州。
  时亭州在那种几乎刺目的明亮中,看清楚了顾风祁的眼睛。
  顾风祁的眼眸里凝着笑。
  那是一种胸有成竹的,近乎超然的笑。
  “我想到办法了。”顾风祁说。
  风雨声太大,时亭州听不清顾风祁说出的话,但是通过他的口型,辨别出了他想要传达的意思。
  时亭州顶着风雨周到顾风祁的身边,和他一起临眺着灯塔底下的万丈深渊。
  “什么办法?”时亭州侧过脸,大声说。
  “你看这下面。”顾风祁挨近他,伸手指向与灯塔底座连缀的礁石丛。
  “这座灯塔有半面是建立在礁石上面的。”顾风祁道。
  “要是能把足量的炸|药布设到塔基的这一侧,还有礁石丛上的话,那我们根本不需要想之前那么周密的布设,就能把这座塔炸毁。”
  时亭州细细思索了顾风祁说的话。
  的确,礁石的密度与质量都比不得钢筋混泥土浇筑的灯塔本身。
  在把礁石炸毁之后,灯塔失去了半边支撑,本身便会向着海岬的一侧倾斜。
  这个时候如果能再把灯塔靠近海岬那一侧的地基损毁掉,那灯塔基本上就必然会向着海岬一侧倒塌了。
  “但是要怎么把炸|药布设到靠海岬的这一侧呢?”
  时亭州在冷雨里面抬眼,他看着顾风祁。
  虽然顾风祁尚且没有言明,但是时亭州心里面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交给我就好。”顾风祁浅浅笑了一下。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幕,一声惊雷炸响。
  灯塔底部的环塔部队已经开始尝试着攻入灯塔之内了。
  这座巍峨且坚固的建筑,因为底层入口处不间断的撞击,和之前在爆炸中受到的破坏,而微微地颤动。
  不过这轻微的颤动还远远不能让灯塔坍塌。
  现在只有顾风祁说的那一种办法是可行的。
  但是……
  “你要用你的命,去换这座灯塔吗?”时亭州看着顾风祁的眼睛。
  顾风祁回以沉默的深情的长久的凝视。
  “比起搭上更多人的命,这个办法,已经是我们目前最好的办法了。”顾风祁笑。
  暴雨从天幕上浇下来,水珠砸在时亭州脸上,恍惚之中居然造成了微弱的痛感。
  这是很要紧的关头,分秒必争,但是时亭州却罕见地犹疑了,懦弱了。
  “还记得吗?”顾风祁扣住了时亭州的后颈,强迫他把脸转正,看着自己。
  “你之前说过的,你想成为一个指挥官。”
  时亭州说不出话来,他只是被强迫地固定住面颊扬起的角度。
  雨水砸进他的眼睛里,他被迫在流泪的冲动中,试试望进顾风祁的眼睛。
  “指挥官眼里没有一个一个具体的士兵,他们眼里只有整体的战局。”
  顾风祁放柔了自己的语调,他轻轻抚了一下时亭州的后脖颈。
  仿佛是想给予时亭州勇气和力量。
  “我们都知道的,这是最好的选择了。”顾风祁松开扣着时亭州后颈的手,他往后退了两步,退到灯塔的边缘。
  如果要将炸药布设到海岬,那么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从将近百米的灯塔上跃下,落入海中。
  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去完成这项任务的话,那么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顾风祁。
  他是所有人里面最强悍的,最出色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纵然都是牺牲,但是如果由他去进行行动的话,成功的概率会更高。
  这是一个几乎不怎么需要权衡利弊就能轻松看出的事实。
  是一个出色的指挥官毫无疑义便会下达的命令。
  而让时亭州无法做出决定的,从中作梗的,是他的私人感情。
  他怎么能……?
  顾风祁就在与他相隔不过咫尺的地方注视着他。
  大雨模糊了顾风祁的面容,但是时亭州能感受到,从顾风祁身上传递过来的那种深刻的平静和温和。
  时亭州在那一瞬间同时生发出哽咽和窒息的冲动。
  他看着顾风祁,眼神深情地近乎绝望。
  他有些无措地摇头,并不坚定的话语被冲散在泼天的暴雨里。
  “不……我不行……我做不到……”
  又是一道闪电撕裂天幕,闷雷滚过,光焰照亮了时亭州苍白湿润的脸。
  “你可以的。”顾风祁看着时亭州。
  两个人相隔几步远,时亭州依然听不清从顾风祁嘴里吐出的字句,但是他看懂了顾风祁的口型。
  “不,我不可以。”时亭州绝望地闭上眼睛,雨珠从他的眼角滑落。
  怎么可能呢?
  让他最深爱的人,在这样一个凄迷冷酷的夜,孤身一人跃下高塔,沉没进这样波涛汹涌的冰凉海水之中?
  “州儿,你看着我。”顾风祁又从塔顶边缘走回来,他走到时亭州的身边,双手捧起时亭州的脸。
  时亭州睁开眼睛。
  他在用力把自己眼眸中某种湿润的情感给憋回去。
  他可以的。
  他现在站在这里,他就不是“时亭州”一个人。
  他要为特战小组所有的士兵负责,要为整个零号驻点,整个罗斯纳海角负责。
  他是人,他当然会有私欲。
  但是这一刻他必须要摒弃掉私欲。
  “此时此刻,”顾风祁看着他的眼睛,“我是你最好的战士,我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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