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萧翌漫不经心地勾起唇角:“起来吧,周县尉。”话音未落,三份试卷已被推到周墨跟前,展开时带起细微的卷轴摩擦声。
  “这两届科举,看似题目各异,实则皆围绕盐铁之利与民生疾苦。”萧翌指尖划过周墨十七年的考卷,“你头一回入科场,洋洋洒洒、密密麻麻的文字尽述盐铁之政利弊,行文却如雾里看花,终让阅卷官难辨其立场,红叉决绝落下,”他突然顿住,目光转向黄慎的答卷,“同届的黄慎倒聪明,开篇便引《尚书》要义,将盐铁之议升华为国本与民生、功利与仁义的思辨。其以桑弘羊富国之术与贤良文学养民之道为引,层层递进,从政策得失论及农商平衡、边疆经略,力主“让利与民”,字字珠玑。若不是李尚喜那老匹夫护着自己门生,这状元之位哪有旁人置喙余地?”
  周墨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试卷上的字迹都化作重影。却听萧翌轻笑一声:“可到了文景二十年,你这‘仁政养民,法制理财’的论调,倒像是从故人那里借来的风骨。”
  “下官实在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周墨强作镇定。
  “哦?”萧翌缓步逼近,龙涎香混着冷意扑面而来,“宋修其顶替探花的消息刚传开,就有人替你鸣冤,这天下哪有这般天衣无缝的巧合?”
  周墨挺直脊背,喉间溢出轻笑:“杨慎一死,死无对证。总要有人站出来——而殿下,我不正是你最趁手的棋子?”
  “好个趁手的棋子!”萧翌突然放声大笑,声震屋瓦,“金科状元本该是探花郎,被首辅之子踩在脚下;蛰伏三年再登榜首,可那踩着他上位的人依旧高坐庙堂。这等天道不公的戏码,倒比话本还精彩!”他的语气突然骤冷如冰,“只是不知黄慎在九泉之下,能否安息?踩着他青云直上的,不只有权贵,还有同窗……”
  周墨眼睛闪过寒芒,从容道:“殿下既然已查清一切,不如将此事作为我的投名状。我虽不在朝中,但也知晓诸多隐秘,愿做殿下的马前卒,为您扫清障碍。
  周墨离去后,夜色愈发深沉。徐福望着萧翌疲惫的身影,轻声问道:“殿下,咱们回宫吗?”
  萧翌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几分倦意:“回吧。”他与张亦琦有过约定,只要她在宫中一日,他便会留在宫里陪伴左右。
  回程的马车上,颠簸摇晃间,徐福忍不住再次开口:“殿下,明明那探花郎的名号本应属于黄慎,却被周墨占了去。您当真打算就此作罢?”
  萧翌阖目倚靠着车壁,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黄慎早就被宋家暗中灭口了。一具不会说话的尸首,又如何能为自己讨回公道?周墨虽谈不上才高八斗,但胜在务实能干。逝者已逝,与其给一个亡魂追封虚名,倒不如让活人得到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徐福犹豫片刻,又问:“那此事要告知张姑娘吗?”
  萧翌缓缓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温柔与无奈:“不必了。她向来以赤诚之心待人,总愿将身边人往好处想。周墨此举虽有失厚道,但若能借此慰藉亦琦心中的遗憾,也算有些意义。” 马车碾过石板路,车轮声渐远,载着未尽之言,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数日内,宋修其顶替探花郎一事如燎原之火,在京城迅速蔓延,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茶楼酒肆中,人们皆在谈论此事,愤慨与唏嘘交织。而处于这场风暴中心的另一位当事人周墨,却仿若未闻外界喧嚣,在衙内如往常般兢兢业业,有条不紊地处理着百姓的大小事务,神色平静如水,手中的笔在公文上不停书写,仿佛外界的风波与他毫无关联。
  朝堂之上,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御史台的官员们个个义愤填膺,他们手持奏章,言辞激烈,与吏部官员展开了激烈的争辩。御史台官员们的声音在大殿中此起彼伏,“科举乃国之根本,公平公正乃是基石,如今宋修其顶替探花郎,此等行径简直是对天下读书人的侮辱,必须彻查,还天下一个公道!”他们拍案而起,眼中满是怒火,大有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之势。
  而吏部司的官员们则满脸焦急,极力阻拦,“周墨如今已是状元,若将此事扩大,定会引起朝堂动荡,天下不安。朝廷可将其调入五监九寺,给予优厚待遇,也算是一种补偿,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争吵声越来越大,唾沫横飞。
  同为科举出身的叶敬站在御史台官员之首,心中的怒火难以平息。上次未能扳倒宋修其,让他憋了一肚子气。此刻,他怒目圆睁,盯着面无表情的宋若甫,大声质问道:“宋相,您身为首辅,位极人臣,对于此事,究竟作何看法!”他的声音中充满了质问与不满,仿佛要将心中的怨气一股脑发泄出来。
  宋若甫见状,撩起袍摆,缓缓跪地,声音低沉而诚恳:“臣教子无方,犬子屡犯大错,给朝廷和陛下添了麻烦,还请陛下严惩。”他的脸上虽看不出太多情绪,但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文景帝端坐在龙椅之上,脸色阴沉如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争吵不休的众臣。他重重地拍了一下龙椅扶手,声音威严而低沉:“都住口!科举选拔的是国之栋梁,若有差错,定会扰乱民心,动摇国本,兹事体大!刑部尚书盛爱卿,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查清楚了,务必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他的话语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众臣纷纷低头,大气都不敢出。
  盛简急忙跪地接命,声音坚定:“臣遵旨!定当竭尽全力,彻查此事,绝不辜负陛下所托!”
  然而,朝堂的风波并未就此平息。议完替考一事,大理寺卿常贵神色凝重,突然跪地禀告:“启禀陛下,臣已将刘家村金矿一事查明,为梁亭所主谋,私开金矿,罪应当诛!”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如同一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文景帝听闻,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厉声问道:“可有证据?”
  “有!”常贵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他示意殿外侍卫,只见一群侍卫抬着几大箱子证据,步履沉重地走进殿中,将箱子一一打开,金光闪闪的金石顿时映入众人眼帘。“陛下,此皆为梁亭在矿内所得的金石。据查验,均出自刘家村内金矿。”
  常贵说完,又从宽大的袖口中拿出一叠纸,双手高举,大声说道:“陛下,此皆为证人口供。”文景帝身边的宦官连忙上前,接过纸张,呈递给皇帝。
  常贵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神色更加严肃,语气沉重地说道:“陛下,梁亭此人心怀不轨,近十年一直在暗中招募探矿人四处探寻矿脉。不仅是刘家村的金矿,还有江南一带的铜矿都被其私下开采。此等规模,依臣看来……”他停顿片刻,声音提高了几分,“梁亭有谋逆之嫌!”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皆惊,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文景帝怒不可遏,猛地站起身来,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大声呵斥道:“大胆!谋逆!朕要诛了他的九族!”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与杀意,整个大殿都在他的怒吼声中微微颤抖,众臣纷纷跪地,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触怒了龙颜。一场更大的风暴,似乎即将在这朝堂之上,呼啸而起。
  夜幕如墨,宋府内烛火摇曳,却驱不散满院肃杀之气。宋若甫攥着密报的指节泛白,书房内的青铜兽炉腾起袅袅青烟,却掩不住他周身翻涌的滔天怒意。梁亭,那个被他视作左膀右臂,精心栽培了十几年的心腹,掌控西南兵权的得力干将,竟在今夜被萧翌率领的羽林军抄了家!
  ”啪!”
  案上的青瓷茶盏应声碎裂,滚烫的茶水在檀木桌面蜿蜒,如同他此刻破碎的谋划。梁亭这些年为他在西南苦心经营,暗中囤粮募兵,本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刃,如今却被生生折断。窗外的夜风呼啸着卷过回廊,带着几分刺骨的冷意,就像他此刻凉透的心。
  更让他怒不可遏的是宋修其——这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家族继承人,接连被查出顶替探花、在官场胡作非为,制造冤假错案,如今闹得民间怨声载道,名声尽毁。想要在朝堂站稳脚跟、继承衣钵,早已成了泡影。
  宋若甫猛地起身,宽大的官袍扫落案上文书。他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苍老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想他半生宦海沉浮,从托孤辅政大臣一路走到首辅之位,辅佐帝王,权倾朝野数十年,何曾受过这般羞辱!文景帝将宋修其调任至万年县县令居于周墨之上本就是为了激起民怨故意为之,萧翌指使常贵将金矿案查到梁亭为止,更是早有预谋!
  ”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他咬牙切齿地低吼,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蔽,黑暗笼罩着整个宋府,正如他此刻陷入绝境的心境。半生的心血与谋划,竟被这两个后辈算计至此,这份屈辱,他定不能咽下!
  第82章 珠履暗潮(一)
  在巍峨庄严的皇宫之中,礼仪规矩如同细密交织的蛛网,繁多且复杂得令人望而生畏。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语,甚至每一个眼神,都有着严格的规范与要求。晨起请安要行怎样的礼,用膳时碗筷摆放的位置、进食的姿态,与不同身份的人交谈时的用词和语气……这些琐碎却又至关重要的规矩,起初让张亦琦烦恼不已,可是在日复一日的重复练习中,她却逐渐将这些规矩内化于心。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