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83章 珠履暗潮(二)
八月十五,圆月高悬,皇宫内灯火辉煌,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众臣纷纷携家眷入宫,与皇家共度这团圆佳节。太皇太后对张亦琦这位未来的广陵王妃格外重视,早早就命宫中最顶尖的绣娘,依照张亦琦的身形与喜好,精心裁剪了一套衣裙,又让巧匠特制了精美的珠花。傍晚时分,萧翌来到寒冰殿。只见张亦琦已穿戴一新,华服衬得她身姿婀娜,特制的珠花点缀在发髻间,更添几分娇艳。萧翌望着眼前的人儿,心神不由得为之一颤。他屏退左右侍从,缓步走到张亦琦身后,两人的身影一同映在铜镜之中,宛如一对璧人。
萧翌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长盒,轻轻交到张亦琦手上,眼神温柔地说道:“打开看看?”张亦琦疑惑地推开盒盖,一抹碧绿映入眼帘,竟是一支翡翠玉簪。簪头雕琢成花瓣的形状,栩栩如生,中间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东珠,在烛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萧翌伸手拿起玉簪,动作轻柔地将它插入张亦琦的发髻,声音低沉而温柔:“今晚皇兄就要为我们赐婚了,到那时,全天下都会知道,你将是我的妻子。”
张亦琦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红晕,如天边的晚霞般美丽。
萧翌低头凝视着她,目光中满是深情:“张亦琦,你可愿意,嫁我为妻?”
此时四下寂静无声,一阵微风悄然拂过,带着浓郁沁人的桂花香,萦绕在两人之间。张亦琦沉醉在这份美好中,一时有些恍惚。
“嗯?你可愿意?”萧翌再次轻声询问。
张亦琦缓缓抬头,眼中充满了爱意与期许,轻声而坚定地答道:“嗯,我愿意。”
这一刻,晚霞、花香、情意交织在了一起。
暮色四合,鎏金宫灯次第亮起。文景帝携皇后宋婉娴缓步入席,明黄龙纹锦袍与凤栖牡丹吉服交相辉映,彰显皇家威仪。太皇太后端坐在左首尊位,鬓边东珠随动作轻颤;右首的广陵王萧翌身姿挺拔,玄色锦袍上暗绣的银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张亦琦与长宁郡主并坐在太皇太后身侧,隔着鎏金博山炉,能望见宫嫔如云,环佩叮当。
随着皇帝落座,阶下群臣家眷轰然伏跪,山呼万岁的声浪惊起檐角栖鸦。文景帝抬手示意”平身”,霎时间丝竹声起,箜篌叮咚与琵琶琮琤交织成曲,晚宴正式开始。
妍妃作为贵妃,为众嫔妃之首,坐在最前面。她丹蔻轻叩鎏金酒盏。她冷眼望着上座头戴九龙四凤冠的宋婉娴,心里十分嫉妒。这次晚宴,宋若甫都没有来,可见宋家失势已是定局,而叶家风头正盛。她父亲会取代宋若甫,而她也会取代宋婉娴,这凤位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
酒过三巡,文景帝放下白玉盏,殿内顿时寂静如渊。”今日朕有件喜事要宣布。”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回荡,”广陵王萧翌年少有为,骁勇善战,屡立战功,也该成家了。朕有意将军医张亦琦赐婚于他,择吉日完婚。”
文景帝说完,萧翌和张亦琦一起都了出来,行礼谢恩。
一时间,群臣家眷议论纷纷,满座哗然。众人交头接耳,目光如火炬般聚焦在萧翌与张亦琦身上。谁能想到,这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女子,竟越过京城里一众名门贵女,成了未来的广陵王妃。
宋婉瑜死死攥着帕子,尖锐的疼痛从掌心传来。她无数次幻想,无数次期待,无数次憧憬的赐婚场景,居然是这个样子的,此刻如利刃剜心。她也从没想过,她的幸福会被一个叫做张亦琦的女子抢走。她在心底冷笑:不过是一时风光,明日过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虽然很多人对这段赐婚有诸多非议,但文景帝金口玉言,宛如一道无形的枷锁,将满朝贵胄欲言又止的议论生生锁进喉间。玉箸碰击青瓷的脆响、歌姬婉转的唱腔、官场上虚与委蛇的笑谈,将暗流涌动尽数掩进这表面升平的夜宴里。
张亦琦起初还惊叹于宫廷夜宴的奢华,可随着一支支舞姬退场,千篇一律的霓裳羽衣渐渐乏味。她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蟹八件,将拆解的蟹壳重新拼出完整的蟹形。就在她犹豫是否要拼凑第二只时,萧翌的贴身内侍悄悄递来纸条,苍劲字迹力透纸背:太液池见。
她抬眸望去,琥珀色酒杯映着他如玉的面容,萧翌举杯浅笑,向她示意。待他离席后,张亦琦也悄然起身。穿过九曲回廊,夜风吹散身上的酒气,太液池畔的月光温柔地洒在萧翌身上,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辉,月色下的萧翌格外的俊逸非凡。
”殿下深夜相邀,所为何事啊?”张亦琦眉眼弯弯。萧翌温柔地刮了下她的鼻尖,指腹带着温热:”就知道你坐不住。太液池中间的月色才是一绝,带你去瞧瞧。”
一叶扁舟早已静泊岸边,两人上船时,桨声划破平静的水面。张亦琦望着水中月影,恍惚间又回到扬州的那个夜晚。只是今夜月华更盛,将身边人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温柔。
萧翌寝宫的琉璃瓦在夜色中泛着冷光。长宁郡主攥着宋婉瑜的手腕,指尖都沁出了薄汗:”婉瑜,你当真要行此险事?”
檐角铜铃叮咚,惊起一羽夜枭。宋婉瑜望着朱漆宫门,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我已无路可退。”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纤长睫毛下藏着决绝的暗芒。
三日前的相府正厅,红绸铺地,宋若甫与剑南道节度使申广义父子交换庚帖的场景仍历历在目。申文豹那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身形让她胃中翻涌——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绿豆般的小眼睛总往她身上瞟,酒气熏天的笑声震得檀木屏风都在轻颤。与清风霁月的萧翌相比,申文豹就像阴沟里的浊物。
她带着最后一点希望入宫,原以为能够为她的婚事迎来一丝转机,没想到却从长宁口中听到了文景帝要赐婚萧翌和张亦琦的消息。宋婉瑜攥紧袖中藏着的锦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相府千金的矜持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她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女子要为自己争一条出路。”
她褪去月华锦裙,换上洗得发白的宫婢服饰,粗布麻衣磨得皮肤生疼。长宁还在絮叨:”二哥哥既已得赐婚,你就算最后如愿嫁给了他,最多也只能做一个侧妃。”
宋婉瑜已摸出袖中描金小盒。迷情香的烟雾袅袅升起,在月色里凝成诡谲的紫色,”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她望着袅袅青烟轻笑,笑容里带着玉石俱焚的狠绝。
长宁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太液池上,萧翌轻轻划动船桨,木船缓缓驶向湖心。夜色温柔,微风轻拂,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终于,船停在了湖中央,四周陷入一片静谧,唯有船桨划破水面的细微声响,在夜色中回荡。
抬眼望去,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天际,洒下银白的光辉,铺满整个湖面,宛如给湖面披上了一层柔和的轻纱。漫天繁星闪烁,与湖中的月影相互辉映,构成了一幅如梦如幻的画面。萧翌放下船桨,揽过身旁的张亦琦,缓缓躺下。两人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暖的身躯,仿佛这天地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怎么样,这儿的月色是不是一绝。”萧翌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期待。
张亦琦枕着萧翌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怀里,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你是怎么发现的?”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好奇。
萧翌垂首,下巴轻柔地蹭了蹭张亦琦光洁的额头,呼吸间尽是缱绻温柔:”从前总爱独自划着小船,来这湖心赏月观景。”他的目光掠过粼粼湖面,声音染上几分喟叹,”那时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能与心上人一起共赏月色。”
张亦琦唇角漾开一抹温柔笑意,素手轻抬,似蝶翼般落在萧翌肩头。倚靠着他坚实的臂膀,她的心如同归巢倦鸟,满是安宁与缱绻,仿佛只要置身于这片温暖,便坐拥了整个世界。
“小满。”萧翌突然开口。
”嗯?”张亦琦仰起脸,眸光清澈如水,与他灼热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萧翌眼底翻涌着滚烫的情愫,凝视着她的眼神里藏不住的急切:”我想把婚期提前,实在等不及了。”
”好啊。”张亦琦不假思索地应下,清脆的回答让萧翌微微一怔。
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这么迫不及待想嫁给我?”
”也不全是。”张亦琦眨了眨眼,眉宇间浮起一丝无奈,她这几日一直在琢磨,只有早点嫁给萧翌,才能早些离开这座皇宫。这儿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规矩森严得让人喘不过气,连她这样自律的人都快招架不住了。”
萧翌闻言挑眉,伸手在她额间轻轻一弹:”什么叫不全是?”
张亦琦这才意识到失言,慌忙补救:”是是是,我就是想早点嫁给你,然后跟你出宫。”说着,她突然觉得发髻勒得生疼,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萧翌见状,也跟着坐起,目光里满是关切。
张亦琦揉了揉发间,秀眉微蹙:”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