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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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史力…”萧翌的薄唇无声地吐出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那片寂静的营盘。
  一股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巨大愤怒和冰冷的警觉瞬间攫住了萧翌。他猛地攥紧了缰绳。
  “好…好一个借刀杀人!”萧翌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冰缝里挤出,带着彻骨的寒意。
  崔致远不明白萧翌突如其来的反应,低声问道:“殿下,有何不妥?”
  萧翌猛地转过头,不再看那片令人心寒的死寂营盘,目光如电扫过身边战意沸腾的玄甲亲卫,最终落在策马紧随其后的许临书脸上。
  战场凶险,萧翌本是将许临书留于帐中,不愿他涉险。
  但这次许临书趁着萧翌与张亦琦惜别之时混进了军中,直到上路后才被萧翌发现。
  “许临书!你和徐福一起。”萧翌的声音斩钉截铁,在风雪中清晰地送入许临书耳中,“火候到了!告诉那几位‘尊贵’的王子我们大齐的诚意和生路!”
  许临书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那寒意似乎将他肺腑里最后一丝犹豫也冻结了。他猛地一抖缰绳,座下那匹温顺的河西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决绝的心意,长嘶一声,前蹄扬起,驮着他如离弦之箭般脱离玄甲骑队,径直冲向那片正被血腥内斗和外部杀伐双重蹂躏的王族营区!
  萧翌看着那道义无反顾冲入混乱漩涡的青衫背影,眼神幽深如古井。他猛地抬手,玄甲精骑的冲击势头戛然而止,如同一柄瞬间悬停的利刃,静静地矗立在风雪与混乱的边缘。
  许临书和徐福单骑突入,帐外,阿史那莫的心腹士兵正挥舞着弯刀,指挥着残余的士兵试图抵挡从二王子方向不断涌来的攻击,同时还要防备着外围越来越近的齐军喊杀声,焦头烂额,状若疯虎。
  “站住!齐狗受死!”士兵看到两个齐人竟敢单骑冲来,顿时觉得受到了莫大侮辱,血红着眼睛,挥刀就劈!
  “铛!”
  徐福没有硬接,手腕一抖,马鞭如同毒蛇般灵巧地甩出,精准无比地缠住了士兵持刀的手腕,猛地一拉!士兵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刀势顿时偏斜。
  帐帘被猛地掀开,阿史那莫那张因暴怒、恐惧和厮杀而扭曲的脸出现在门口,手中弯刀还滴着血,眼神如同受伤的野兽,死死盯着这个不知死活闯进来的齐人:“你们?!”
  许临书勒住马,就在距离阿史那莫不到五步的距离停下。他甚至没有下马,就那样端坐马上,无视了周围数把指向他、微微颤抖的带血弯刀,无视了阿史那莫择人而噬的目光。他微微抬起下颌,声音清朗,穿透了帐外的厮杀和风雪,清晰地送入阿史那莫和他身边惊魂未定的贵族、将领耳中:
  “大王子殿下!阿塔木已死!金帐染血,兄弟阋墙!陆珩将军的大军铁蹄已踏碎王庭壁垒!我们的刀锋,离此帐不过百步之遥!”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阿史那莫本就绷紧到极限的心头上,“殿下,你还在等什么?等阿史那德杀进来取你首级?还是等齐军的铁蹄将你和你的部众踏成齑粉?!”
  阿史那莫握刀的手剧烈颤抖,脸上肌肉抽搐,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却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许临书描绘的,正是他眼前血淋淋的现实和即将到来的绝境!
  许临书眼中锐光一闪,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大齐皇帝陛下,感念草原诸部苦阿塔木暴政久矣!陛下有旨:凡愿弃暗投明,归顺大齐者,皆可裂土封王,永镇草原!大王子殿下,你乃老可汗次子,名正言顺!只要殿下此刻点一点头,我大齐雄兵,便是殿下最锋利的刀!助殿下斩尽叛逆阿那德,扫平不服!更可保殿下部族世代富贵安宁!否则…”他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森寒无比,“玉石俱焚,就在今夜!殿下是想做草原的雄主,还是想做这雪地里无人收殓的枯骨?!”
  “裂土封王…永镇草原…”这几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瞬间击中了阿史那莫,也击中了他身边那些同样被恐惧和绝望笼罩的贵族将领。他们眼中原本的疯狂和死志,被一种强烈的求生欲和巨大的利益诱惑所替代,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他们的王子。
  阿史那莫胸口剧烈起伏,巨大的诱惑和冰冷的死亡威胁在他脑中疯狂撕扯。他死死盯着许临书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又猛地看向帐外那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方向,似乎想穿透帐篷,看到齐军统帅的“诚意”。
  就在这死寂般的对峙时刻,帐外突然传来更加激烈的厮杀声和一声凄厉的惨叫:“左翼王的人从侧翼杀过来了!挡不住了!”
  阿史那莫眼中最后一丝挣扎被疯狂取代,他猛地抬起头,嘶声咆哮,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完全变了调:“好!我阿史那莫,愿降大齐!请大齐天兵助我!杀了阿那德那个畜生!”
  许临书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只是微微颔首:“殿下明智!请速整军,与齐军内外夹击!共襄盛举!”说完,他毫不留恋,猛地一拨马头,在阿史那莫亲卫复杂难明的目光注视下,再次冲入风雪。
  第132章 朔风阳谋(一)
  西侧,阿史力的大营。
  浑邪王的牛皮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冰封。牛油灯盏的火苗稳定地燃烧着,驱散了帐外的严寒,却驱不散帐内那无形的冰冷压力。
  阿史力端坐在铺着完整狼皮的胡床上,身姿挺拔如苍松。他并未披甲,只穿着一身深褐色的突厥贵族常服,面容沉静,眼神深邃如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桌案上跳动的灯火。他手中把玩着一柄镶嵌着黑曜石的精致匕首,锋刃在灯光下偶尔闪过一道幽冷的弧光。帐内只有几名最核心的心腹将领垂手肃立,每个人的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帐外,风雪呼啸,隐隐传来东面那震耳欲聋、此起彼伏的喊杀声、爆炸声和濒死的惨嚎。那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遥远,却又带着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不断撩拨着帐内将领紧绷的神经。
  一名斥候掀开厚重的门帘,带着一身寒气快步而入,单膝跪地,声音急促却清晰:“报!浑邪王!金狼大帐确认被破,阿塔木可汗…首级被广陵王萧翌斩下示众!阿史那莫与阿那德两方人马正在其营区附近混战,死伤惨重!其部众溃散!另…另有齐人使者,先后出入阿史那莫与阿那德营帐!”
  帐内一片死寂。将领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眼神中交织着震惊、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阿塔木真的死了!而且是如此屈辱地被斩首!王庭彻底完了!那几个兄弟更是废物,大敌当前,竟还在自相残杀!更可怕的是,齐人竟然在如此混乱中精准地介入了突厥诸王间的内斗!
  阿史力把玩匕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斥候禀报的只是寻常的天气变化。直到斥候提到那个“齐人使者”,他深邃的眼眸深处,才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如同冰湖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瞬间又归于沉寂。
  “知道了。再探。”阿史力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
  斥候应声退下。
  帐内重新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一名满脸虬髯的悍将终于按捺不住,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颤:“浑邪王!王庭已破!可汗蒙难!那几个蠢货死不足惜!但齐人如此猖狂,在我突厥圣地烧杀抢掠,更行此离间分化之计!我们…我们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吗?末将请命,率部出击!定要将那齐将萧翌碎尸万段,以祭奠可汗在天之灵!”
  “是啊!浑邪王!出兵吧!” “不能任由齐狗如此践踏!” 其他几名将领也纷纷附和,群情激愤。
  阿史力抬起眼皮,那平静无波的目光扫过请战的将领。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洞悉一切的力量,让将领们沸腾的热血瞬间冷却了几分。
  “祭奠可汗?”阿史力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于无的、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还是…去给阿史那莫或者阿那德那两个蠢货当刀使?” 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将领的耳中,“齐军锋锐正盛,陆珩主力已破营而入。那几个蠢货为了活命和那点可笑的‘封王’许诺,早已倒戈,正与齐军夹击自己的兄弟!你们此时冲过去,是去杀齐军?还是去杀我们‘归顺’了大齐的左贤王?抑或是…被齐军和那几个蠢货的残兵一起围攻?”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匕首冰冷的刃口,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漠然:“让他们杀。让他们争。流干最后一滴血,耗光最后一点力气。父涵的血脉…太庞杂了。这草原的狼王之位,需要的是最锋利、最冷酷的牙齿,而不是一群只知道内斗撕咬的鬣狗。齐人…替我们清理门户,省了我们不少力气,不是么?”
  将领们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哑口无言。他们看着阿史力那张在灯火下半明半暗、如同石刻般的侧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们终于明白了浑邪王按兵不动的真正用意——借齐人之刀,斩尽通往汗位的一切荆棘!无论是阿塔木,还是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这份冷酷与隐忍,让他们在敬畏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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