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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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生意的。”小姨答。
  她开出的条件很优越,补偿费、营养费,损失费,加起来足够在郊区买一套房。对方家长很是吃惊,却硬生生藏在眼底怕被看出,摸着下巴翻到最后一页,看到空出来的签名栏,除此之外没别的信息。
  “我听我女儿说,你们家好像是,什么纸原是吧。”
  女儿立即伸手扯扯他爸,示意不要再说了。
  她爸甩开女儿,“不亏是大户人家,我说过,补偿什么的都是小事,我在乎的是我女儿的名誉,她的清白。现在你这小子玷污我家黄花大闺女,一笔账划过去怎么说也不合理吧。”
  他一开口,掩饰不出他话语里的圆滑。
  “那你现在的意思是?”小姨礼貌微笑,侧耳。
  “小孩儿嘛,年轻冲动也是可以谅解,但既然冲动了,就该负起责任。”女方家长开始夸夸其谈,一口唾沫一口道理,“谁没年轻过,再说嘛,女孩子,读再多书也要相夫教子的。别说被人知道同居了,但凡是破处就不好嫁出去了,这些以后都是没保障,那该怎么办呀。”
  “关系必须断掉。”小姨微笑着说。
  “那就不是这个价了,你们背靠纸原家,这小子应该有股份吧。我们不要那几十万赔偿,我们只要他转出半股给我们家,保证我们家以后生活有保障,要求也不多是不是?”
  “继续。”小姨笑着点点头。
  “我过得也辛苦,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还要靠她养老呢。她嫁不出去,我拿什么来安度晚年呀。”对方家长越说越上劲,嘴角咧得越来越大。
  他女儿在隔壁,忍受不了这种气氛,小声地喊,“爸,差不多得了。”
  这位父亲暴怒而起,一手甩在女儿脸上,打得女儿脸一歪,怒斥道:“你还好意思说,这次把我的脸给丢大了,我还要不要做人?在亲戚邻居面前怎么抬头。我都是为你好,你还叽叽喳喳,真就一条心向着这臭小子是吧。”
  林枫连忙上去拉架,帮女学生挡住巴掌,尺言坐定在椅子上,肉眼可见的无奈。
  小姨低头,拿出烟在茶几上磨,评价四字:“蛮横无理。”
  对方家长转头,怒气冲冠:“你一两姓外人,没资格和我谈男女大事,把他爹妈找过来!我要亲自和他爹妈谈!”
  迟雪目光从单词本上挪开,抬眼看这场闹剧,到处充满荒唐的气息。她想再看看父亲的反应,目光刚刚挪动。
  “砰!——”门轰然撞开。沉重的木门把白墙撞出一个厚印,余力过后微晃,在这两三下的晃动里,房间彻底安静下来。
  一个高大怪异的中年男人,握着门把手,站定在门外。
  迟雪触及来者目光,心脏怦然跳动。
  她听到尺言停滞的声音:“……爸。”
  第23章 托孤
  中年男人着装怪异, 披着厚重拖地的披肩,长乱发几乎遮住他半张脸,棱骨分明。明明看上去人到中年, 却没有中年人的憔悴,有一点丧乱,有一点落魄, 气质威严。
  他单手托抱着一个莫约十岁左右的小男孩, 小男孩很乖巧、怕生, 把头埋在父亲肩膀里。
  尺言愣愣:“……爸。”
  一旁的小姨也霎时停滞:“家主, 你,您怎么来了。”
  男人把怀中的小儿子放下来,小儿子在身旁扭捏两下, 立马奔到自己的哥哥怀中。
  尺言震惊看着突然出现的父亲, 不知所言,整个人都是僵硬无比,手足无措。
  高大怪异的男人用藏在头发下的眼睛扫视一下这个房间,不做评价, 目光回到尺言身上,说道:“出来一下。”
  尺言手脚僵硬地站起, 灵魂还没反应, 小姨从震惊中回神, 站起来, 轻喊赖在尺言怀中的弟弟:“来, 过来小姨这。”
  弟弟蹭过去, 尺言回过神, 起身跟着往外走。迟雪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 神情呆滞。两人刚离去,校长匆匆赶来,一只手扶着门,气喘吁吁往外面看一眼又往里面看一眼。
  女方家长指着外面,喉咙吐出磕磕绊绊的音节,懵然地想讨公道,校长立马比出“嘘”,千万要安静,别乱说话。
  小姨抱住怀中的小侄儿,把下颔靠在他额头上,闭眼深深呼吸。
  尺言看着久违的父亲身影,一切不似真实,宛若幻影。父亲走到走廊铁栏边上,面对开阔的景色,靠在上面往远处看。
  尺言加快步子跟上去,尺轴出声:“过来。”
  他也靠在栏杆上,很别扭。
  尺言与父亲很少像这般近距离接触。父亲的残暴成性众人皆知,可在尺言印象里,他更多是站在那,什么也不做,自带寂静威严。
  父亲并不提他在学校里惹下的事,尺言猜父亲定然知道,却不是为此而来。父亲的情感生活更为紊乱,没有资格教育孩子。
  空气酝酿着缄默的气息,父子两人并肩,却没话语可说。尺言紧张地听到风吹,拂过耳朵,余光看到父亲的发丝飘起,又垂落。
  这位传奇一生的掌权者,沉闷地呼吸着,像暮暮老矣的狮子,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现这般姿态。
  “长高了。”父亲静默。
  从小到大,尺言与父亲的肢体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多数是孩童时期的他从走廊跑过,不小心碰到父亲侧身,僵硬地躲开。那是儿童天生的害怕,冒犯陌生人的惶恐。
  尺言感受到父亲的目光,那双沉闷的眼睛,正在寂静地望着自己,看着他那内敛成性的二儿子,所谓的最不起眼,最低调的透明人。他曾以为自己足够懦弱,没人会注意到他。
  父亲什么都清楚,从小时候,他低着头,目光落在他头顶上那刻时,父亲都看得一清二楚。
  父亲要将遗孤托给他。
  大儿子在父亲过分的溺爱下,会远离家族里摇摇欲坠的明争暗斗。老三不中用,不是料子,而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小儿子,还未到时候。父亲把目光锁在尺言身上,安静的性情,优柔寡断的性格,是很好的辅助者。
  父亲放任他的优柔寡断,为的就是像今日这般,能有一个完美的顶梁人,可以牺牲,珍视家人,有能力撑住这即将化为断壁残垣的尺家,甘愿成为成就背后的垫脚石。
  从今往后,将弟弟扶上位,是他余生的职责。
  尺言感受到风压在自己肩头上,愈发愈沉重,他一直低头往下看,不抬头。
  父亲吸入的新鲜的空气,到了肺部,染上腐烂的气息。那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朽木之气,代表着光鲜之下的行将就木。
  尺言想象阴影之下的浑浊,可没办法做到,他们站着,什么都不说。
  父子俩没有接触,没有交谈,累赘沉重的感觉攀爬上他脊髓,尺言知道,父亲的目光永远在自己头顶上。
  他们没有对视过,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再有机会。
  所有的静默凝结在空气中,压在肩头,直不起腰。
  -
  校长守在门口,望着远处。
  这个学校股东的突然到来,校长深感惶恐。
  前几日市长才向他询问过尺家主的身体情况,这个人的一呼一吸都关系着本市权力的变动。
  他回回头,看到屋内的纸原家二女儿,点点头,问好。小姨也相应点了点头。
  校长叹一句:“看上去情况还没那么糟。”
  小姨捻着烟:“老东西。”
  校长觉得这话语冒犯,可无奈于她是尺言的亲小姨,带着一层关系。这些年头来,纸原二女儿对尺家主口出的诳语也不少,谁叫折了个姐姐在他家手上。
  当年纸原将大女儿嫁给尺家主时,想的是稳固家族势力,谁能料到居然演变成今日的六亲不认,反目成仇。
  门应声而开,里面的人纷纷看过去,尺言低着头进入,并没有说什么。
  他绕到窗户前顺手拉上窗帘,从小姨那接过弟弟,抱起来。
  弟弟扭捏地捂着眼睛,尺言细心地伸手帮他遮挡光亮。迟雪看见他的温柔是从内而外的,从家庭到朋友的,未曾改变。
  小姨问:“找你说什么了。”
  尺言避开小姨直视的目光,只是答:“没什么。”
  他分明背负着秘密,却从不轻易向人外露。校长长吁一口气,回头看到远处的尺家主,赶忙上前赶过去。
  尺言顺手关上门,和弟弟一起坐到那曾经是审判椅的椅子上,非常亲密。
  弟弟出现后,他的心就散了,无暇处理自己的事。他拨开弟弟揉眼睛的小手,轻声道:“别揉。”
  弟弟依赖在他肩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在耳边问微声问:“爸爸呢。”
  “他还有事,我等会送你回家,好不好。”尺言也凑到他耳边轻声答。
  弟弟点点头,为数不多的话语彻底消散,只剩不停的刻板行为,两只手指不断交互纠缠,看上去专心致志,乐此不疲。
  好一会儿后,他终于有空顾及自己,面对面面相觑,向众人抱歉一声:“不好意思,先走了。小姨,你帮我善后吧,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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