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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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害怕,他们听不到的。你愿意说出来,我们就愿意帮你解决。”
  尺绫依旧垂眉眼,没吱声,女警内心有点涌动,只得安抚:“那你先在这休息一会儿吧。”
  她出去和节目组说,这小孩不愿意走,可以留下来一晚。大概是真有他的道理,可能心理别扭,也可能另有隐情,自己只得选择相信他。
  门微微掩上,调解室里就剩一张长桌,几张老凳子,嵌墙上的标语,两个人。
  这十平的小房间里,就有两个摄像头,桌上还有个会旋转的高级货,不担心安全问题。
  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突然出声,声音里带警惕:
  “你是哪个明星?”
  她一直在想这个,想很久,今晚离家出走漫无目的的时候,她走在路上也想。
  尺绫说:“我不是明星。”
  小姑娘不信,问:“那他们为什么拍你。”
  尺绫答:“我们在拍《变形人生》。”
  小姑娘听说过《变形人生》的美名,知道里面都是些不学无术的混混少爷,“哦”一声,便继续蜷着身子。大概是与她想象的过分不同。
  许久,她又继续说话。
  “我今晚是不是很丢脸。”
  “我说我想睡大街。”尺绫试图安慰她。
  她没听出那是安慰,继续自言自语:“我很早就想离家出走了,离家出走好。我早受不了家里面那些玩意了。”
  “你怎么回来了。”尺绫拆开桌上的零嘴,首先是一包薯片。他把棉花糖也靠到自己手边。
  “那薯片是他们留给我的。”小姑娘叫起来,一秒后,“算了,你吃吧。”
  怕小姑娘饿着,桌上也是放不少零食,让她一个人静静的时候不至于饿昏没东西吃。
  尺绫不客气,吃得是咔咔作响。
  “你们来买面包,我其实没想过态度这么恶劣……算了,我不想在这里住了,活着没意思,我恨不得立马死。我知道我妈很辛苦但我能怎么办?”
  “我真想死啊,看到就烦,出去走走她还哭。她哭完又骂我……”
  尺绫放下薯片,喝一口热水,拆棉花糖。
  “我也不是不懂她。她累,我也累。我爸要死了还好但他没死,还在医院躺着……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每天都是哭丧一样,我什么都干不了,他们也什么都干不了,我真的受够了。”
  尺绫又开始吃薯片,还把薯片夹棉花糖一起吃。
  “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我真不知道。我才多大啊,好无助好无能为力,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评价一下,我是不是叉烧,是不是垃圾?”
  尺绫吃东西,挤出一句:“挺好。”
  小姑娘摸上自己头发:“有一天我都走到天台上,往下看,想跳下去。可我还是怂,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不想活了,但就是跳不下去……”
  “我现在还是想通了,我觉得我还是要跳。今天离家出走我到桥头,看见乌漆嘛黑的河水我就想一头栽进去。我觉得我真的要跳楼了。”
  尺绫附和:“一起跳,走啊。”
  小姑娘猛然抬头,瞪大眼看面前这若无其事,吃东西不亦乐乎的人,满眼震惊。
  “你吃东西了,跳下来肠子飞出来,屎会溅一地。”小姑娘开始反劝。
  尺绫喝水:“不会吧。我觉得不会。飞出来只会是薯片。”
  小姑娘哑口无言,什么都说不出来,连震惊都卡在喉咙。
  尺绫喝完整整一杯热水,放下水杯,起身。
  他拿起楚文斌买的五三,放到桌面上,交给她。
  收拾垃圾,丢掉,开门。
  他说:
  “我要去睡大街了,再见。”
  第33章 梦往神游
  尺绫出小房间门口, 看到众人。
  几个摄像大哥被警察折磨得透了,一见他,双眼发光, 忙上来拉:“你快解释解释,我们没虐待你。”
  尺绫重复:“他们没虐待我。”
  场面一度混乱, 摄像大哥还致力于向警察自证, 翻出今早拍摄的片,尺绫趁乱四处望望, 往外面走去。
  楚文斌睡着流口水, 陈桐坐着, 注意到他的动作。
  他举起一只手指, 意图告诉众人他要走出去了, 但嘴巴闭得严实。眼睁睁看着尺绫小伙伴没入门口, 身体浸黑暗。
  终于自证完的节目组胸口闷气一松,长叹,回头却发现尺绫不见:“人呢?”
  他们看向睡觉的楚文斌,又看向屁股黏在椅子上的陈桐。
  陈桐指门口:“他走出去了。”
  “往哪走了?”众人瞪大眼。
  陈桐没离开过椅子:“不清楚。”
  节目组服了, 这些个小孩, 一个比一个折腾。要所有小孩都跟楚文斌一样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坐着也能流口水就好了。
  本以为尺绫是最省心的那个, 没想到, 现在居然会是最令人头疼的那个。
  他们很快往外追赶, 只见茫茫一片黑暗, 宛若荒原大野,海底捞针。
  “日, 人呢?”
  转身回来查监控,也就几分钟前的事, 画面上他从混乱的人群中脱离,自然而然往门外跨,走向东边。
  没想到只短短半小时,从找小姑娘就变成找尺绫,今晚离家出走寻人启事是一点不消停了吧?
  听到动静,房间里的小姑娘开门,出来说:“他说他要和我去跳楼。”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骨颤肉惊,倒吸一口凉气!
  小姑娘又说:“但我觉得他不是去跳楼,他最后一句话说是要睡大街。”
  众人心平静下来一点,倒吸的凉气差点没呼出来,一口气把晕厥的他们救回来。
  “你说话怎么大喘气。”她妈责怪。
  摄像师心不在这母女俩爱恨情仇,赶紧出去找,往着东边的方向一路狂奔,喊:“尺绫!”
  “尺绫!尺绫!”
  有个路人嘀咕:“这谁啊这么晚还吆喝这么大声。”
  另一个人嘀咕:“这谁啊名字怎么这么难听。”
  晦气万人嫌的尺绫,在被苦苦搜寻半小时后,终于在路边的一个小摊前被发现。
  那刻,他在吃凉皮。
  见到人的一刻,摄像师只觉得自己小脚一软,差点要过去。
  尺绫手捧一个小碗,炸花生和青瓜丝、醋,用筷子拌在一起,搅一搅就站在小摊前,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送。
  “你有病吧。”摄像师说,嘀咕骂道,“我觉得你真的有病。”
  “可能吧。”尺绫嚼着凉皮。
  他又拿起醋倒一点,拿起炸花生豆倒一点,继续吃。
  摄像师蹲在路边,摸头上的汗,后背还在飚冷汗,没适应过来。一抬头见尺绫还在吃,简直哑言无语,刚刚真感觉差点就要升天。
  服,心服口服!论起幼稚,楚文斌还不及他十分之一!
  “吃完没?”摄像师说。
  尺绫倒吸一口凉皮,拿个塑料袋套起来,卖凉皮的大妈还眯眯眼对他笑。
  “走吧。”他开始自己迈起步子。
  他走一步,摄像师就跟一步。他走两步,摄像师就跟两步。他走一百米,摄像师跟着一百米,走半公里,摄像师跟着半公里。
  摄像师像虫子一样跟着他,像同位数标记法的荧光一样黏着他。
  他只好走到桥边,但这也洗不掉标记。于是他坐到桥边的栏杆上,那是石头造的,有锁链拦着,很难翻下去。
  口袋里有一根棒棒糖,他手腕挂着凉皮,拆开棒棒糖,撕包装纸的声音随风声稀里哗啦,棒棒糖含入口腔,甜味渗入舌尖,
  摄像师也停下步子,什么话都不说,等他。
  尺绫突然说了:“你觉得我能红吗?”
  摄像师没这么好耐心:“大红特红。”
  尺绫侧头:“有多红?”
  摄像师此刻心里像垂个秤砣,稍微思索:“红到发紫。”
  尺绫头歪回来,迈起步子,摄像师也跟着。尺绫只走了两步又停下,坐到桥墩上,说:“以后也一直会有人这样跟在我身后吗?”
  摄像师此刻大概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我觉得会是。”
  棒棒糖很甜,在嘴里化开,劣质香精味让很多人生理抵触,可是尺绫不会,他喜欢吃糖。
  “这样好吗?”尺绫的问句终于带上些许疑惑。
  “有钱赚就好。”摄像师松松肩膀,他为了今天的工资,差点把命搭上,要他能长一张漂亮脸蛋,也去先捞几年金再退出。
  “那挺好。”尺绫从嘴里捏出棒棒糖。
  棒棒糖的包装塑料纸被他捏成一小团,攥在手里,手又捏着棒棒糖的棍棍。摄像师不知道他现在要干什么。
  “我喜欢吃橘子味的。”尺绫突然说,“但是商店里只卖草莓味的。”
  这句话听上去有点悲伤。尺绫动了动,再次含棒棒糖。
  他嘴里呈现出一个圆圆的球状,看上去滑稽,他曾想过,会不会有一天撑破这副皮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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