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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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少韫站起身,嘴唇被吮得发红,他活动着筋骨,整理诗稿,“你管他做什么。”
  “他把你扔进太学不闻不问,要不是我,你不知道被多少人……”
  “所以这就是你上手的理由?”钟少韫默然回眸,半耷拉着眼,层层叠叠的眼皮下,那睫毛忽闪,映着日光,一下下在高君遂的心上搔刮。
  “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比他对你更好!他是世家子,卢家的顶梁柱,他不可能不娶妻,你想跟他没名没分过一辈子?他……”
  “我跟你就有名有分了?”钟少韫反问。
  “我……”
  从踏足太学的第一天开始,关于钟少韫的流言蜚语就没少过。他对谁都很温柔,细声细语,偏就是因此,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欺负。单就这样也没什么,以前在鸣珂曲遇到的还不少。本朝有养娈童的风气,虽说这种风气被严令禁止,不过随着皇帝更迭,命令也渐渐松弛,有些甚至想对钟少韫下手。
  他太好看了,一颦一笑都是在勾引我。
  太学都是男子,偶有几个不大正常的,和那些讨厌他没男子气概的不同,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带了十足十的垂涎和色欲,他回屋舍,就有人想拉他,问他“好也不好”。
  高君遂见过,想都没想就救下了他。
  那时候的高君遂确实是问心无愧,不过现在两说。钟少韫乘势追击,“想当英雄,我让你当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原来钟少韫是这么想的?!
  高君遂终究是理亏,“你把我当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不然呢。”钟少韫走到一侧屏风处穿好衣服,“交友大多为利,你说我能给你什么?除了我这张脸,”他猝然走近坐在地上的高君遂,盯着对方的裤子看了看,“还有这个。”
  “不是的,我……”高君遂千头万绪解释不出来,支支吾吾,“我……我真的喜欢你,喜欢你的样子也喜欢你这个人,我愿意为你做很多,真的!我保证待你比他还好,他到底有什么好的,他还……还利用你,他只是利用你啊,你要是对他没用了,他轻轻松松就能把你丢下,因为你没有名分!”
  钟少韫轻轻抚着高君遂的鬓发,撩得火焰越来越盛。
  尤其是这人凝神看着你的时候,哪怕面前的人是仇人,也能看出万千情谊,不知不觉就沉浸入那危险万分的潋滟深潭里,甘愿溺毙其中。
  “哦……”钟少韫意味深长,敢情高君遂把卢彦则当成是别的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了。但是他确实不想因为这些和高君遂闹掰,他还需要高君遂。
  他觉得很公平呀,你想跟我一起上下学,那我就跟你一起,为什么还要让我喜欢你呢,那不是难为我么?我欠你什么,平常的陪伴也算是还过去了,我就那一颗心,你为什么要抢呢,太贪心了呀。
  一人独来独往也算是寂寞难耐,钟少韫咬了咬牙,行,那就不拒绝也不同意,反正拒绝了也不一定死心,随他去吧,“那你能为我做什么呢?”
  “我……你需要我,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高君遂无比坚定,他知道这么做不对,要是桓兴业知道了肯定会打断他的腿,可他不管了,喜欢就是喜欢,他控制不住,就是喜欢!
  “你也想让我跟你好?”钟少韫问。
  “不是,不是的!”高君遂生怕钟少韫把自己当成披着羊皮的狼,把他和那些追在身后问好也不好的人归为一类,只好矢口否认,“我没有那个意思。”
  钟少韫耸耸肩,站起身,“哦,没那个意思啊,那起来吧,上学去。”
  高君遂目瞪口呆之际,眼睁睁看着钟少韫束发戴冠,然后整理书本,旁若无人地推开门,阳光太耀眼,照得他眩目,用胳膊肘挡了挡光。他一半身子照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眼睑的卧蚕就格外明显,高君遂尾随而至,抬眸就看见了钟少韫被阳光照得剔透的眼眸。
  如琉璃一般。
  钟少韫没有什么悲喜,也没有被非礼被告白后的脸红心跳,高君遂想到家里的枯木插花,无论加多少露水,晒多少太阳,都无法绽放。
  “走啊。”钟少韫语气毫无起伏,跟个没事人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自君之出矣,金翠闇无精。思君如日月,回还昼夜生:刘骏《自君之出矣》。这是刘宋皇帝,也是个很离谱的皇帝,是大名鼎鼎的山阴公主刘楚玉的爹……
  第50章 敲钟
  大慈恩寺修缮在即, 李昇办了场法事,昭告天下,敲一次钟就要一千钱。除此之外, 西市也即将开设年年都有的“琼琚之宴”。这种热闹温兰殊是一定要参与的,他心里明白,所以借故白龙鱼服出行, 化名“白毗罗”。
  他头发微蜷, 披散在身后, 眉心坠了一颗指甲盖那么大的翡翠, 跟平日庄严在明堂上的姿态截然不同。白底的锦袍上鹿王本生图的暗纹流转,红玉璎珞翡翠扳指和金子挂坠,点缀着不染纤尘的白。
  长安之前遭到兵戈焚毁, 这几年算是重建起来, 工部缝缝补补,才勉强让坊市有了曾经的辉光。街上人潮如织,听闻国师要开道场,纷纷往大慈恩寺去了。芸芸众生各自有着念想, 这让李昇不禁心驰神往,回到了自己还不是皇帝的时候。
  其实他能即位也是始料未及, 全靠序齿排在前面, 他是一点儿也不得宠, 因为亲娘是龟兹人。
  名字也很好听, 白净梵, 宫中唤她白娘子。
  龟兹国很早就陷落在漫漫黄沙里, 大抵王朝享国日久, 开疆拓土的势头就会消减下来, 逐渐废了军备, 被虎视眈眈的胡人蚕食鲸吞一部分领土。对于皇帝而言,顶多是那条商道自此不归自己,拿不到一些过路费和小国朝贡罢了,跟真金白银的军费和活生生的人命比起来,还是各自安定种地的好。
  李昇没见过龟兹,传到他娘亲这一代,早已没了纯正龟兹人的长相,她自以为已经和汉人差不多了,却在素手调弦的时候,被人调笑是胡姬,包括以后被送进宫,也是以龟兹人之名。
  她生在汉地,长在汉地,说的是汉话,弹的是汉人的曲。夜月鸣筝,脑海里从未出现过一时片刻的龟兹,却还是要被冠以龟兹人的名号,包括皇帝巡幸蜀地,义无反顾把她抛下。
  她是胡人。
  所以她即便死了,也没什么重量。她没有母家撑腰,儿子尚小,陪伴她时间最长的应该就是那架卧箜篌了。饶是如此,叛军来之时也付之一炬,李昇抱不动箜篌,他手指死死扒着箜篌的柱,被白净梵拽了下来。
  他想留点念想,不至于在白净梵死后,什么都找不到。他坐拥天下,想找到母亲的尸首,却怎么也回不到故地,找不到那座坟丘。蜀中的山太多了,坟包也多,一到清明节烟火漫山,他找不到,他知道母亲就在那儿,但他不知道向哪边哭。
  李昇觉得白净梵就像一阵风,自由来去,她在箜篌上寄托了很多,最终值不值得,又有谁能明了?这会儿看到乐坊胡姬弹着箜篌,曼妙音乐入耳,周围弹钹摇铃的舞女应着节拍,舒展腰肢,纷繁靓丽的服饰和白皙深目,异于长安其他景色,独成一道风景,引得众人驻足称赞。
  聂松跟在他身后,“主子……”
  李昇转动着扳指,“怎么了,柳度那里有没有消息?查了一个月,朝华什么情况都没查出来?虽说女英阁和柳家祖上关系甚密,但都多少年了,不至于念着高祖曾祖的人情吧?”
  聂松低声道,“查到了一点,朝华前几日出现在建宁王府,随后消失了。”
  “朝华弑君,又找建宁王?有意思。温行和权从熙不睦,估计也是猜到了。可惜,满朝文武都觉得,温行是因为当初小殊……”
  李昇说到这儿,哽住了。
  温兰殊是为了他才命悬一线的,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候,他才只有十三岁,有什么能耐?要不是温兰殊一人一骑,救他出险境,他怎么会有今日?而且那次回来后,温兰殊手上还多了条深疤,任他怎么问都不说。
  他怎么对温兰殊的呢?李昇以往一直觉得全天下人欠他和娘的,所以在利用温行的时候没有一丝愧疚,可是在温兰殊打自己耳光之时,他一点儿也不恼怒,颇有一种终于不必再装的感觉。
  “主子。”聂松不知当不当讲但还是说了,“温侍御忠心体国,分内之事。”
  “是……是啊。”李昇心稍微抽痛了下,“对我那般好又不计回报,我也乐得做个明君。可是聂松,有些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他……”
  李昇不知该怎么讲,他迎着人潮,看见其中黄衫的温兰殊和堂弟温秀川、太常寺主簿谢藻,慌慌张张逃到巷尾,害怕被温兰殊看到。
  眼见温兰殊脸色一丝阴霾也没有,对着市集上的小玩意儿评头论足,一旁的温秀川指指点点,谢藻捋着胡子,咂摸着玉石成色,三个人其乐融融,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讨论,最后出了个数,买下货郎的一块白玉。
  李昇不敢说话,他只敢这样偷窥温兰殊,因为只有这时候,温兰殊才是松弛自然的,一旦看见他,就变得戾气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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