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只是个使职而已,没有品秩。美则美,但是无大用。”赵嘉陵摆了摆手,不以为然道。陈希元原先为封丘令,可她既然挂冠归去了,那封丘令当然没她什么事了,吏部会重新选人。现在挂着史馆史官的名头,可是没有官秩,不算官吏正员。
  “毕竟是清官。”谢兰藻道。史馆史官可是士人们都想做的美官,就算不带本官,对士人来说,那也不算差的。
  赵嘉陵一愣,本朝多有士人挂冠离去,又被朝廷重新征召的。她皱了皱眉头,道:“卿说得也有道理。可是看我太.祖、太宗朝,为示对士人的优容,都是这般做的。”
  “可现在陛下要改制,就不能蹈袭旧事。”谢兰藻见赵嘉陵愿意思考这些,也便温声跟她说自己的想法,“师姐那边我会解释的。”本就是随意差遣的使职,没有下敕书,追回原先的打算也不是问题。
  “是朕疏忽了。”赵嘉陵挠了挠头,沉默一会儿,她忽然问,“卿也觉得清浊重要吗?朕其实只是想着让史官归于史官,而不是一种升迁的途径。”
  她让陈希元做史官去编修史书,倒没有想清官这档子事。在她看来,没有本职,史馆史官算不上官,清归清,但重要程度削减许多。
  赵嘉陵未被当作储君,接触的教育也没那么“正统”,本身对“清浊”没什么感触。当然,她也不会主动去扭转那社会风气就是了。只是在跟明君系统聊天的时候,她的思维发生了一种细微的变化。
  对上谢兰藻讶异的视线,赵嘉陵又说:“职差分清浊,清中三品以上为的清望。下又有清官,以中书、门下以及六部司的郎官以及御史台、太学官为美。”
  “美官之中又论冷热,再下有望秩,八寺丞、校书、正字等。士人都想以美官中的热官起任,稍有不合心意,便引为耻辱。但城门郎就不如校书郎吗?”
  “借清浊而分上下,又如何视天下百姓如一呢?”
  “此要道已为士人占据,不容旁人染指。我们眼中若是只见要道,打开局面会不会很难?”
  说话的时候,赵嘉陵始终注视着谢兰藻,得意的叫嚣消失了,心中反而打起了鼓。难道她哪里说得不对吗?赵嘉陵恍惚有种幼时被问课业的错觉。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后,赵嘉陵的脊背挺得有如一株青松:“朕只与你推心置腹。此事不必叫旁人知道。”
  要不然她又要被御史们当作树立美名的工具了。
  谢兰藻不是不想说话。
  她的神思有些恍惚,沉浸在一个连她自己都未知的思维里,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直到一道惊雷平地炸开。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瞬间崩塌,在不知不觉间,已出了一身冷汗。她自接手朝政事以来,也只将腹心安排在望秩官上。至于那职务本身不太重要,只是循着惯例的升迁之途而已。
  她意识到了那神秘的系统将会带来变化,但思路仍旧未曾转变过来。她也有未曾着眼的地方!那将是一个惊天大变局,难道还要用往日的秩序和习惯来迎接吗?它不会是潜移默化用百年时间演绎的变化,而是洪泽奔涌的荡动。
  醍醐灌顶似的,谢兰藻全身颤栗,连带着呼吸也变得急迫起来。
  雪白如玉的面颊上浮现一抹红晕。
  她在克制,但克制是不完全的。
  这份刺激降临,她几乎要丢掉自己往日的矜持与穆穆。
  赵嘉陵:“?”
  她被谢兰藻吓了一跳。
  有些后悔跟谢兰藻说这些费心神的东西。
  “谢卿?谢兰藻?”她喊了两声,可谢兰藻中邪似的一动不动,面上泛起了怪异的红晕。
  【三三,她怎么了?朕是不是要叫医官来?】
  赵嘉陵有些慌张,她抬起手戳了戳谢兰藻的脸。
  软的。
  烫的。
  赵嘉陵心中一咯噔,正准备喊人请医官来,手腕忽地被人攥住了。
  赵嘉陵:“?”
  腕上的禁锢旋即松落,回过神来的谢兰藻忙不迭收手,一低头道:“臣失礼了。”
  赵嘉陵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朕差点被吓出个好歹!怎么回事呢!】
  【谢兰藻摸朕的手了,再失礼一些也无妨。】
  【算了,还是不与她说朝事了。】
  赵嘉陵乱七八糟地想着。
  “臣无事,臣只是觉得陛下之言——”
  赵嘉陵害怕谢兰藻又进入那种冥冥中神游天际的失神状态中,听到了“无事了”三个字后,便出声打断她。“朕的礼物你准备得如何了?朕是天子,富有四海,卿恐怕也为此劳心费神。这样吧,朕也不为难你了,多回欠缺的便合作一件,要什么也由朕来提好了。”
  【谢兰藻,朕是不是很贴心呢?快感谢朕吧。离开了朕,你到哪里去找这般贴心的人?】
  陛下提供了思路,之后如何转变,是谢兰藻自己需要考虑的事情。那一瞬间的战栗退去,谢兰藻重新变得沉静。她凝眸望着赵嘉陵,又听着耳畔响起的心声,知道陛下不欲多提,她也就不再勉强。
  神异的系统固然有功,可要是陛下真不情愿,谁又能强迫她呢?这段时间陛下的成长是朝臣们有目共睹的。母亲的遗愿、她年少时的理想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呈现!
  “陛下想要什么?”谢兰藻问。
  “朕要出宫与你一道游玩!”赵嘉陵兴奋道。赌约还没赢的时候,她便已经在私底下做打算了。她要微服私访!昔年先帝还在时,她便已经做好打算了,甚至跟谢兰藻说了。以后她要出宫建府,那就坐落在务本坊,与谢宅面对面。那儿有空置的罪臣官邸,先帝还未将它赐给下臣。
  可惜千万般幻想,在谢兰藻投入中山公主府的时候便落空。
  她不明白,怎么当了皇姐的幕僚,便不再搭理她了呢?
  后来,府邸没有。
  跟谢兰藻一道游赏长安园林的愿望,也没有实现。
  谢兰藻没料到赵嘉陵会提起此事,她眉头微微一蹙,下意识道:“白龙鱼服,如被小人冲撞毁谤又如何?此事若教御史知道,恐怕也会惹来非议。”
  赵嘉陵脸色一垮。
  【唉,朕就知道。】
  【连自由都没有,朕这个皇帝做着有什么意思?朕生气了!】
  “不入街巷如何知道民生?朕长于深宫之中,内外交通殊为不便,民情只靠耳目,可朕怎么知道那帮人是否存在欺瞒?”赵嘉陵狡辩道,她瞪着谢兰藻,又哼了一声,“难道你也有什么事情瞒着朕,怕朕知道的?”
  “臣岂敢如此。”谢兰藻如此说。
  赵嘉陵偷偷地觑着谢兰藻,见她并没有抗争到底的打算,暗松了一口气。她又道:“至于御史那边,朕自有话应付。”
  【谏言就谏言,史册之中会记载朕与谢卿携手出游事。到了小说家笔下,恐怕又是一段缠绵悱恻的江湖传闻了。宜将此事留青史,不厌高情千古闻。噫!】
  谢兰藻:“……”
  噫什么噫!
  斟酌片刻后,谢兰藻正色道:“纵然是微服出行,也当从长计议。”
  赵嘉陵连连点头:“朕晓得,朕晓得。”顿了顿,她又颇为幽怨地瞪着谢兰藻,“只是时节稍显不妥,朕还能看到名花布道吗?遥想当年,你与朕说名园花开了,可从未带朕去看过。”
  谢兰藻垂着眼,听赵嘉陵翻旧事,面上笑意浮动,她故意道:“新进士曲江宴时,陛下也曾在紫云楼看长安春色。若是陛下不喜秋冬,改成明年也无妨。”
  赵嘉陵:“?”
  她瞪大了眼睛。
  【这还是人话吗?!谢兰藻太坏了,明明是她背约在先!难道是我在无理取闹吗?!】
  谢兰藻听着赵嘉陵激动的心声,不由得莞尔一笑。
  赵嘉陵越发觉得委屈气愤,但也只是怒了一下。
  【三三,谢兰藻她太欺负人了!】
  谢兰藻温声道:“若陛下嫌曲江道旁花看不足,臣宅中亦有。”
  赵嘉陵不假思索:“真的?不是只有比草还稀少的豆苗吗?”忍不住回忆起让暗卫干的荒唐事,赵嘉陵尴尬了那么一刹那,旋即故作矜重说,“既然谢卿如此热情相邀,朕自当给卿一个面子。酒食歌舞都不必备了,扰了你祖母清静就不好了。”
  谢兰藻哑然失笑,叉手道:“诺。”
  宫禁森严,身为天子,更是不可能想出去就出去了,还得做一番安排。不过总归是有盼头,赵嘉陵接连几日心情都极好。
  可政事堂中的谢兰藻,心情却是大坏,脸色沉峻,仿佛暴风雨将来。
  这源头便是国子监送来的,由监生抄写,用做底版的韵书。建造皇雍印刷坊之事如火如荼,可朝臣们渐渐知道只会归宫里,不会落到他们谁谁的手中,也就歇了那份钻营的心思,偶尔问一问进度。国子监那边也差不多,原来是最想要印刷坊的,可碰壁几次后,炙热的心思也冷淡了,只依照着任务抄书。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