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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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子监里。
  赵嘉陵坐在主座,下首则是谢兰藻、郑师颜。
  一群学生鹌鹑似的缩着,大大小小挤作了一团。
  “刘垣,彭城侯子,年十四,已经授《论语》了吧?”赵嘉陵将刺头挑出,她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嗓音也很平正,不见丝毫怒意。她问道,“‘子曰:作者七人矣。’这七人指的是?”七人的名字并不见典籍正文,而在注疏之中。要考校学生经学本事,注疏自然也包括在内。
  刘垣虽然被塞到国子监读书,但是个不学无术的典型。要是真有登龙门的才情,反倒不会在乎那些制度。他不敢抬头直视天颜,别说是他本就不知道,就算记得注疏的内容,也早已经恐慌而脑子一片空白了。
  他在圣人跟前打人,甚至将书卷砸到圣人的身上——他爹是救了先帝,但这能保住他吗?
  赵嘉陵瞥了眼安阳县主,道:“安阳,你来答。”除了在国子监读书,谢兰藻还另外替安阳请老师呢,要是连这个都答不上来,可能得把皇姐气到诈尸了。
  安阳虽小,但记性颇好。她脆声道:“长沮、桀溺、荷蓧丈人、石门、荷蒉、仪封人、楚狂接舆。”
  等到各家权贵匆忙赶到国子监的时候,这些小孩个个哭丧着脸。少数几个能回答的也因为害怕磕磕巴巴的。学生们不顶用,国子博士自然也脸白如雪,嗫喏着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嘉陵虽然命人将学生的家长们请来,可没在公卿们跟前露脸,只留郑师颜应付他们的。
  她跟谢兰藻在国子监的池边小亭里,还有用糕点的闲情逸致。
  “朕小时顽劣,先帝说朕愚笨,可比起这帮人,不也是好多了?”赵嘉陵凝眸看谢兰藻,替自己辩解。不是她太差,是当时在崇文馆读书的有皇姐、皇兄、谢兰藻、高韶他们……这一对比差距就出来了。
  谢兰藻点头称是,可也没有顺着赵嘉陵的意思夸她,而是谨慎地问:“此事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误伤圣人”是大事,然而问题是她亲眼看到陛下将书卷挂到身上的。要是以此治罪,那不是颠倒黑白?!皇帝能做,但谢兰藻得劝。
  赵嘉陵抚了抚额头:“朕头疼。”御史台那边不用谁提醒,都会弹劾此事的,到时候朝堂又得吵吵嚷嚷。
  【勤政等于命苦吗?三三,要不还是算了吧?】
  【那宿主是要让谢兰藻一个人苦吗?】
  赵嘉陵的心声立马消停了。
  谢兰藻垂着眼睫,她轻声道:“便请国子博士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学生今年的课业取出。”
  “这有什么用吗?”赵嘉陵睁大眼睛看谢兰藻。
  谢兰藻平静道:“他们若是坚持自家弟子是卓越之才,那就在朝堂上将文章以及课业成绩念出就是了。”国子学、太学的学生家世显赫,大多有父祖在朝。就算父祖是州刺史不在长安,也有亲故在。她就不信,那帮大臣还有脸面劝阻。
  赵嘉陵震惊。
  还能这么做?
  【这法子是不是有点损?这叫什么?】
  明君系统:【公开处刑。】
  赵嘉陵叹了一口气:“不妥当。”
  谢兰藻:“为何?”
  赵嘉陵:“朕是说你来做不妥当。”有损清名啊,在大家还停留在唇枪舌剑的时候,上去直接一巴掌把人面子里子都抡掉了,会被多少人记恨啊。眉眼浮现一抹忧愁,赵嘉陵道,“朕让内侍去取课业,你别插手。”
  【唉,让朕自己独自疯癫就是了。】
  【你谢兰藻清清白白在人间,要出淤泥而不染,朕不允许除了朕以外的人诋毁你。】
  听了赵嘉陵的话,谢兰藻心中起了一丝波澜,但旋即在耳畔荡开的心声把她那点感动硬生生给挤回去了。
  她深深地望了赵嘉陵一眼,淡淡道:“臣领旨。”
  赵嘉陵诶一声,朝着谢兰藻眨眼,有些迷茫。
  这就没了?
  谢兰藻佯装不解,继续问:“陛下还有要事吩咐?”
  赵嘉陵哼一声,磨了磨后槽牙。
  【好你个愚钝的谢兰藻,连揣摩圣心都不会吗?哄朕一声你吃亏了吗?】
  “我们是出来玩的。”赵嘉陵不太高兴,她瞪着谢兰藻,随手往池中一指,说,“我要一片枯荷、一尾鲤鱼。”
  谢兰藻眼也不眨:“喏。”
  她作势要离开亭子涉水摘取枯荷。
  赵嘉陵惊了惊,霍然站起身,伸手揽住了谢兰藻的腰。
  一拽一抱间,两人距离极近,赵嘉陵面上浮现一抹薄红,将要说的话给忘了。
  谢兰藻也没料到赵嘉陵反应这般激烈,心脏漏跳了一拍。她平复了呼吸,轻声道:“陛下。”
  赵嘉陵忙松开手,越不想去思考,那些杂乱的念头便往上攀,激得心跳都变得剧烈起来,擂鼓似的。赵嘉陵转身背对着谢兰藻,她故作平和道:“池边危险,我、我只是戏言。”不等谢兰藻回答,她又转回头,补充道,“你不用跟我说甚么‘君无戏言’。”
  谢兰藻摇头:“臣并没有如此打算。”
  赵嘉陵看着谢兰藻的脸,眸光从轻颤的睫毛上拂过,有点想摸。
  她的声音变轻:“嗯?那你想说什么?”
  谢兰藻沉默。
  她应该劝谏的,说行止轻浮、有失体统。
  可话在心中盘旋了一圈,对上赵嘉陵明灿的眼眸,她心中一软,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第32章
  国子监瞧见的斗殴事甚是扫兴,但赵嘉陵跟谢兰藻闲游长安,很快就忘记了那些不快。
  要是一直记挂着苦恼,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花开得不好,我下回再来。”赵嘉陵凝眸看谢兰藻,眼神殷殷的,含着几分期盼。
  谢兰藻莞尔一笑,没说是可也没拒绝。临到送赵嘉陵回宫时,她命人从府中取来了一具长匣。
  赵嘉陵猜测道:“难不成是短剑?”她注视着谢兰藻,心中欢喜,可还是故意哼一声,说,“这难道是你为我补全的生辰礼?这跟进寿的时候也没甚区别,你糊弄我!”
  谢兰藻说:“陛下若是不想要,就还给臣。”
  赵嘉陵急了:“送出来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她紧紧地抱着匣子,生怕谢兰藻来抢。掂了掂匣子的重量,她喃喃自语道,“也不是剑?有些轻巧。”
  谢兰藻不置可否,道:“天色不早,陛下该回宫了。”
  赵嘉陵拖长了语调:“朕晓得。”
  秋冬白昼渐短,再加上国子监那帮家伙偷偷盗时,她的好时光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不过也算是有所得,回宫的路上,赵嘉陵不许宫人来触碰匣子,她自个儿抱着,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等回到寝殿中,赵嘉陵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匣子——
  咦?画轴?
  难不成谢兰藻找到些古画古帖来戏弄她?她学书的确不错,但要说对金石文物有多少痴迷就算不上了。将生辰礼白白地浪费在画上,赵嘉陵怎么想都觉得吃亏啊!
  【宿主,要不打开看看呢?】明君系统受不了赵嘉陵的踌躇,这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也亏得宫人们心理素质强。
  【罢了,就算是古画朕也认了,唉,谁让朕慈悲大度呢?责备谢兰藻,朕于心不忍。】赵嘉陵心想道。
  忧郁之色在脸上徘徊片刻便消散了,赵嘉陵瞪圆了眼睛,那股惊喜简直溢于言表!的确是画,但不是文人眼中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玩,而是赵嘉陵心中无价之宝!不是花鸟山水,而人物也不流俗——毕竟上头画着的可都是她啊!
  赵嘉陵:【从朕四岁画到了十二岁,谢兰藻她真是爱惨了朕!她有心了。】
  【朕幼*时哪有这么圆滚滚?朕不信!】
  “银娥。”赵嘉陵朝着贴身照顾她的女官招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展开的画轴,她问,“你看,画上的人像谁?”
  银娥不假思索:“陛下。”
  “真的吗?”赵嘉陵又问,见银娥认真地点头,她又慢条斯理说,“你可能是惧怕朕的威严,不敢直言。没关系,朕去问问太后。”
  明君系统:【。】
  就作吧,真要说“不像”就该她生闷气了。
  怪不得谢兰藻要将画轴藏在匣子里。
  赵嘉陵说做就做,直接往太后宫中去。她往常不管宫中大摇大摆地小狸奴,可这会儿让内侍开道,甚至到了太后宫里,将大小毛团都请出去了,才舍得取出一幅画,献宝似的给太后看:“阿娘,谢兰藻画的。”
  太后一扬眉,打趣道:“兰藻怎么不画些糗事?比如挂在枝上下不来?或者就是贪吃硌掉了牙?”
  赵嘉陵幽幽地望着太后:“阿娘!”
  哪有这样揭短的?
  “我在谢兰藻心中形象还是美的。”赵嘉陵又喜滋滋道,眉飞色舞的,颇为得意。
  “是呢,六娘最美。”太后笑道,她歪在榻上,又问道,“阿慈那边钻研得如何了?”
  “还不错。”赵嘉陵道,“每隔两日,秦国公府上便有人将进度送来。似乎在研究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小玩意儿,秦国公那边说是火树银花,能够卖钱。具体怎么样,还得等李兆慈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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