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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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兰藻阖着眼,听着赵嘉陵聒噪的嗓音,没有接腔。她的神思浑浑噩噩的,周身熟悉的气息让她堕入迷离的梦乡里。直到一句“谢兰藻,你怎么睡得着”钻入耳中,她才从半梦半醒间骤然一惊。她一偏头,看着啰里啰嗦的赵嘉陵,懒声问:“又怎么了,六娘?”
  赵嘉陵惊了惊:“你叫朕、叫我什么?”
  谢兰藻:“臣困了。”
  “噢,那你睡吧。”赵嘉陵说,有点不甘心,可又不能将谢兰藻闹醒。虽然贡举改作三年一回了,但吏部的年底冬集铨选还是照常的,吏部要审核守选以及在任官员的资格,十分忙碌。在这一阶段,吏部相关曹司的官员连常朝都不用参与。谢兰藻身兼吏部尚书,又是称量天下的宰执,辛苦可想而知。
  赵嘉陵还以为自己会被振奋的情绪带着,整夜不能合眼。但静夜里,耳畔是清浅的呼吸声,她慢慢地也进入梦乡。再醒来的时候,便是要回宫了。宣政殿里常朝有仪仗,她不能跟谢兰藻同行。
  此刻仍旧万籁俱寂,满天寒星下,只有走街串巷的风鸣。
  系好了斗篷后,赵嘉陵朝着披着长发的谢兰藻道:“朕先去了。”她看着那头乌黑的发丝有点心痒,恨不得亲自捡起梳妆台上的梳子,可惜剩下的时间不多。幸亏是在光宅坊,与大明宫只隔了一条街,要是在务本坊,那不得更紧促?
  心中悬着的一桩事情了结,赵嘉陵的心情也是大好。
  她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前排的谢兰藻身上,这在人群中恰到好处的一对视,总有一种一眼万年的缠绵。
  朝会一如既往,除了再一次提了明德书院的“试点”,便是万年令的上书。万年令名唤刘风荷,新上任不久。她先前在地方上做县令,因为政绩颇为可观,便迁升为万年县县令了。诸州县令依照上下分等,官职从六品到七品都有。但万年、长安、洛阳、河南等县最为特殊,县令是正五品上的高官。一般走到这一步,再往后就是入中枢三省谋求高位了。
  但在京县做县令,官品提升了,权力却不如在地方上大,毕竟是在天子脚下,达官贵戚横行。尤其是朱雀大街东部的万年县,放眼望去都是高官宅地。县官过于耿直,就容易得罪人,未来仕途堪忧。
  万年令奏说:“城中街肆多恶少,散发脱衣,当街击大球,车马不敢前。”这些恶少猖狂彪悍,跟贵人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上一任县官是不敢着手清理,毕竟那可是一群连京兆尹都觉得棘手的货色。而刘风荷一上任,就开始啃这块硬骨头。
  赵嘉陵听了万年令的奏报,连连皱眉。先帝时便下过敕书整治,但这些横行霸道的无赖不好根绝,没几年就会卷土重来。这其实还是跟任侠的风气有关,在乡野间劫掠是强盗行径,但在城市中劫财杀人就是大快人心的壮举。
  赵嘉陵寒声道:“无良之人,乱我国法。切加追捕,以律处置,不需上闻。”她下敕书斥责闾里恶少,认可了万年令刘风荷的除恶贼的主张。
  朝会后。
  谢兰藻道:“任侠风气由来已久,百姓多因人间不平,渴求豪侠为他们复仇除奸。”一些豪侠恶少纵横街里的危害,那些百姓也是知道的。但当对方除掉他们痛恨的存在时,又觉得大快人心。这种奇异的心理导致朝廷抑制侠客的时候,民间则崇侠抱不平。她道,“要根绝这些,唯有从律法上做出改变。”
  “新律的修缮还有些时间吧?”赵嘉陵又问,她能够通过公示栏看进度,没谁偷懒,只是文史典籍浩如烟海,注定地花费许多时间精力。
  谢兰藻点了点头,她提议道:“臣以为修订一律目,或许可先放出,用它们来代替旧法。”大雍律有名例、卫禁、职制、户婚、斗讼、贼盗、断狱等目。诸如卫禁、职制是无需大改的,在重新编修的时候便将它们放到了后头。最先着手的是户婚、斗讼律,这两卷已经重新编次并且做了注疏。
  顿了顿,她又说:“虽然分批次放出有些麻烦,不过仔细想想,诏令格式每有改易,州县都要将它入档。依次颁行其实也无碍,对他们来说,只是寻常事中的一种。”
  赵嘉陵:“……朕知道的,你想说朝廷朝令夕改。”
  谢兰藻微笑:“臣没这么说。”
  赵嘉陵瞥着她,又道:“那就直接拟敕书。”早点将剔除糟粕的户婚律、斗讼律颁行,也算是一件大功德。
  在皇帝和宰臣达成一致后,政令下达就迅速了。这个时候,那因为时间太长,几乎被赵嘉陵抛到脑后的主线任务“修法典”触发了一个成就“天宪”,成就的奖励则是“祥瑞”。
  赵嘉陵呆滞。
  一来是没料想到会触发成就,二来则是为奖励感到迷惑。难道系统是觉得前几次她遭到的惊喜够大了,所以这回为她安排一个鸡肋奖励,省得她乐极生悲了吗?
  【祥瑞能够塑造神圣性。】明君系统说。
  【朕难道还不够神圣吗?况且,它冷却时间半年呢。】赵嘉陵皱眉。
  【但是它可以对别人用啊!】明君系统又说。
  赵嘉陵震惊,一刹那想了无数。
  譬如她跟谢兰藻的事,如果被人劝阻,那以后弄个祥瑞不就可以堵住那些人的嘴吗?这可是昭昭天意啊!
  【至于那些神奇的技术,宿主,贪多嚼不烂。而且,有的东西是可以通过明德书院的学习获得的。】明君系统又说。
  【就像印刷术。】赵嘉陵心说道。系统给她的是简单版本的,但印刷坊那边已经着手研究活字了。在雕版印刷术上,那帮匠人还在琢磨彩色套版印刷,争取让皇雍印刷坊在技术上也走在前头。
  定了定神,赵嘉陵将任务的事放下,但忽然间,她又想起一件事情,问道:【任务触发的频率变少了?】
  明君系统理所当然地说:【宿主成长了,那辅佐当然就少去了。】
  系统的目标是培育明君,它只是一个筏子,脚下的路,还是得宿主一步又一步踏实地走。
  赵嘉陵扬眉:【你很有眼光,这么认可朕。】
  明君系统:“……”虽然宿主的自我陶醉一如既往,可要是放在之前,宿主只会说“那朕还是躺着不成长好了”,何尝不是一种大进步呢?
  十二月的隆冬,天寒大雪,万物萧条。
  万年县东南的虾蟆陵处,万年令带着县衙的人严阵以待。虾蟆陵附近多酒家,盛产郎官清这类的名酒,这使得长安豪少结朋联党,时常在附近闹事。这些人酷爱饮酒,但从来不掏一文钱,恶意将蛇放入酒家大肆勒索,一旦酒家报官,豪少们会变本加厉地报复,虾蟆陵附近一带人敢怒不敢言。
  这虾蟆陵市井恶少中有个臭名昭著的一个毛板栗团伙,升楼弹射路人、勒索商贩,以此为乐。这毛板栗闲行不事生产,酗酒成性,几度出入衙门。因他老父是濮阳郡王家的苍头,前任县令也不敢拿他。
  往常一些豪少还会避一避官差的风头,在有人来捕捉时候做鸟兽散。可这毛板栗骄横市肆,钩辱官吏已经习惯了,再加上听说继任的万年令是个女人,态度越发轻慢。他们不逃跑,刘风荷也乐得自在,下令官差直接上前将酒肆中痛饮的豪少全部揪出来。
  毛板栗也不害怕,还猖狂地喊道:“昔日跟随太.祖打天下的秦国公自言,十二三时为逢人就杀无赖贼;十四五为贼,有所不快方出刃;十七八为好贼,上阵乃杀人;年二十,便为天下大将,以兵救人死。我毛板栗今年二十五,不谋大将,可做一校尉乎?”①
  见这恶少如此凶残猖狂,刘风荷眉头紧皱,眼也不眨吩咐:“当街杖死!”这是要在长安立威。毛板栗面色骤变,拔高声音道:“我是郡王府的人,你敢——”狠话还没有放完,砸在身上的棍子立马打得他痛苦惨嚎。
  冰天雪地里,一滩滩血迹触目惊心,氛围格外肃杀。
  围观的闾里百姓痛恨*这群恶少,但看到地上的血迹,只觉得一股凛然寒气直贯脑门。
  刘风荷让人将尸体弄回县衙,她继续率人前去捕捉锁定的豪少,不管他们躲藏在谁家,都得揪出来!
  不到半天,弹劾刘风荷的奏疏就送到了赵嘉陵案前。
  说是弹劾也不尽然,因为不是来自御史的,而是各个权贵觉得小小万年令不给脸面,连他们的人都敢碰。虽然只是个家奴,但被当街打死有失脸面。但最气愤的,还是因为包庇家族被刘风荷搜罗的贵人们。
  赵嘉陵懒得搭理这些贵人们,都是先帝或者仁宗时候的外戚以及婚姻家,跟她没多亲近的关系。就算很近的亲戚怎么样?没看到桓国舅家已经是过去式了吗?就算未来桓家重新立起来,那也是她小表妹的努力,跟桓启本人没有半点关系。
  没有实权的皇亲国戚的贵其实很不稳固,一切都体现在皇帝对他们的包庇上。如果陛下不打算包庇他们,碰到有实权的官员,那头衔拿出来是没有用的。但在正常的情况下,皇帝都会选择维护勋贵,至于一个没背景被权势的官员,直接来个外放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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