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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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的惜罗吃惊地跑出门听鸣钟声。
  “怎么……怎么直接敲钟发丧了?!”
  鸣钟绵延数十次后,门外传来急匆匆的奔跑动静,几个声音边跑边大喊:
  “阿郎,宫里来人急报!”
  来报信的青衣小内宦是吕大监的众多徒孙之一,年轻,腿快,嘴巴利索。
  “卯时初,太皇太后凤驾西去,薨于长秋宫中!”
  小内宦带着哭腔拜下:“中书郎!如此大事,您怎么还有心思爬梯子逗鸟啊?快收拾收拾动身入宫去,吕大监等着您商议章程哪!”
  章晗玉吸了口气,沿着木梯往下踩两级,靴底才落在地上,忽地又一顿,喃喃道:“今日我休沐……”
  “上至小天子,下至文武百官,今日谁也休不得沐了!”
  青衣小内监连连跺脚,真心实意地发急:
  “中书郎,您这宅子可是离皇宫最近的!您快快整装入宫,等候哭灵。千万莫让凌相抢了先,您这住得近的倒落在后头,白白落下话柄于他人啊。”
  章晗玉面无表情地进书房。
  好一番忙碌,惜罗帮着取来整套朝服配饰,冠缁玉簪,白纱中单,方心曲领,深衣,皂缘大袍,金钩带,乌皮舄,章晗玉一件件穿戴。
  惜罗越想越不好,服侍的手颤抖不止,嘴唇也在微微地发抖。
  “好容易今日休沐……”
  章晗玉取来一截服丧用的緦麻布,穿戴在身上。
  “我好歹昨夜回来了。好好歇了一宿好觉,外加半个早晨。精神好着呢。”
  她满意地打量铜镜里的身姿,翩翩如鹤,神清骨秀,如琼林玉树。兼之最近连轴劳累,很有几分苍白憔悴,正适合哭灵。
  “我难熬,他更难熬。”
  凌凤池也半个月无休。昨晚他深更半夜还在政事堂,她看他没怎么睡。
  接下去连续七日宫中停灵哭灵,日夜无歇,等着瞧吧。
  “传马车,即刻去宫门。”
  ——
  入宫时不凑巧,凌家马车正好前后脚赶到,险些撞在一处。章家车夫抢先一个马头,占了宫门外最好的马车位,凌家马夫一个急转弯,把车停在离章家最远的斜对角。
  两边主人各自下车,过玉带桥,极有默契地各走一边。章晗玉走左侧宫门入,凌凤池走右侧宫门入。
  进了宫门,方向一致,免不了走同一条宫道。凌凤池步子大,走着走着便赶了上来。
  章晗玉心思微动,故意放慢脚步,借两人擦身而过时递去一瞥,只见对方气度沉静如往日,气色虽不显憔悴,但眼下隐约显出淡青。
  凌凤池生得肤白如冷玉,身姿挺拔,凤眼长秀,眼下这点青在阳光里便格外明显,显然昨夜没怎么睡,今天又被接连折腾,疲累得不轻。
  章晗玉看得很满意。
  后头还要哭满七天。凌氏大族出身,尤重礼法,绝不会像她在路上就想好了几个躲懒法子,哭灵七日必定跪满七日。叫他逞强去。
  她加快脚步,很快赶去前头,目不斜视地并行。
  两人并肩同行的短暂几步路里,她轻飘飘在风里留下一句话。
  “鲁大成的案子……”
  凌凤池果然侧瞥过来。
  说起来,从新年正月里开始,她连轴转了半个月无休。
  凌凤池比她更忙,深更半夜还在政事堂议事。
  为什么?就是为了鲁大成的案子,两边较上劲了。
  内常侍鲁大成,正月里案发入狱,到今天二月初二,跨度半个月,两人也就暗中较劲了半个月。
  一边往深里细挖追查;一边拼命把人往外捞。
  内廷得势的大宦:鲁大成,说起来也是义父吕大监手下的一员得力大将。
  正月新年里,鲁大成还威风八面,炙手可热,在自家明码标价,买卖官爵,赚了个钵满盆满。
  满京都是削尖了脑袋往鲁家门缝里钻的投机客,出门有人跪拜逢迎,何等的风光煊赫……
  太风光,太煊赫,被身为朝廷副相的凌凤池盯上了。
  鲁大成不久便轰然垮塌了台。
  人拘在大理寺狱里,没死,但也捞不出来,半死不活地拖着。
  “鲁大成的案子……”在凌凤池的盯视下,章晗玉轻飘飘地道出下半句。
  ”……太皇太后国丧期间,先放一放?”
  凌凤池并未思索太久,微一颔首,算是应下。
  章晗玉脚下放慢,两人又前后错开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人虽说天天见面,三五日不交谈也是常事,她原以为今天的对话到此为止。
  今天倒不知怎了,她脚步放慢,凌凤池的脚步却也慢下来,停在宫道中央,同样扫了她一眼。
  章晗玉:……?
  他竟也在窥探她的脸色?
  章晗玉早有准备,略侧了下脸,借着东边晨光,大大方方展露出最适合国丧场面的伤心苍白气色,隐约发红的薄泪眼角。
  看去吧!
  凌凤池确实在打量她最近缺眠少觉而略显苍白的面色。打量完了,却又出乎意料地开了口。
  “鲁大成案搁置,你义父那边,不会逼迫为难于你?”
  章晗玉:……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什么倒霉日子,她居然被朝堂老对手关怀了?!
  义父确实发了话,要保鲁大成。要把人完完整整地从大理寺狱里弄出来。
  但大理寺上下都是凌凤池的派系,想救人没那么容易。
  半个月,从新年正月到二月,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捞人。对面这位一直在想法设法地阻止她捞人。
  再想想拼命捞的是鲁大成那种货色……啧。
  看在义父的面子上,能救则救,救不出也没办法。她尽力了。
  ”多谢凌相关怀,晗玉十分感动。”章晗玉莞尔而笑。
  “义父那边,多年情分还是有的……只要凌相这边愿意抬抬手,也就成全了我们的父子情分。凌相觉得呢。”
  日光映照在姣色舒展的眉眼间,如三月春柳,如湖面暖风。唇角微翘起时,便露出一个小小的甜美梨涡。
  凌凤池停步回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她唇边显露狡黠的梨涡。
  *
  “凌相他什么意思?”
  大兴殿外分道扬镳,章晗玉沿着长廊拐出一个弯去,领路的青衣小徒孙还在低声沓樰團隊地骂。
  “刚才宫道上他那眼神,嘿,奴婢瞧着可不大寻常。太皇太后薨逝,了不得的国丧!这些外朝的士大夫啊,心眼跟马蜂窝似的,不见伤心之色,却一个个心里头打什么弯弯绕绕的算盘呢。我呸——”
  身后长廊奔来一阵脚步声,把小徒孙嘴里还没吐出来的怒呸给吓回去了。
  来人是凌凤池身边亲随,低眉垂目,只管传话。
  “凌相有一言,托小人说给中书郎听。”
  “太皇太后娘娘国丧,京城局面必有大变。安宁不再,动荡将起。”
  “中书郎,站高则危。如今,你已立于危墙之上,动辄坠身碎骨。
  何不激流勇退,善存其身,归而隐之,逍遥山林?”
  凌凤池尚未去远,在大殿广场边远远停步,注视过来。
  劝退?
  章晗玉收回目光,轻笑一声。
  “多谢凌相谆言相劝。句句珠玑,说到人心尖上了。晗玉听得感动。”
  传话人露出点笑模样,拱手刚要继续回话,被章晗玉抬手打断,笑吟吟把后半段补上。
  “着实感人肺腑。凌副相想劝说本官辞官退位,主动让路?花费了不少功夫思虑说辞罢?”
  她无甚所谓地道:“只可惜,本官平生就爱看……凌副相气得咬碎银牙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耳边轰隆一声炸响,狂风惊起,酝酿多时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第2章
  国丧哭灵七日。
  章晗玉情深意重地为太后娘娘哭灵,哀伤催折,溢于言表,短短两日哭“晕厥”过去三次……
  今日下雨,风冷得很,她没一会儿又“晕厥”了。
  被金吾卫抬去边上侧殿休息。
  风雨里“晕厥”被抬去侧殿的官员络绎不绝,被金吾卫来回抬多了,有些面皮薄的官员躺在木担架上还会撩开一线眼皮小声说:“劳烦了,劳烦了”……
  隔几个时辰睡醒,啊不,苏醒后,正好雨停了。
  章晗玉回去官员哭灵队伍,慢吞吞跪好了,视线若有若无往前一瞥,扫过前排挺直的背影。
  她身上中书侍郎的职位,正三品,天子近臣,在京中算是极清贵显要的职务了。位于哭灵官员队伍的第三排,但还排不上最前头。
  最前排的,当然是朝廷三公:司徒,司空,太尉。
  三位老大人年岁都不小了,颤巍巍跪在官员队伍最前方,金吾卫时不时地过去问询身体,搀扶一位去偏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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