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45节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他握着木盒在风里站了半刻钟才进屋。
  凌凤池垂目注视着明亮跃动的烛火。
  木盒里血淋淋的手指还在滚动,传出撞击声响,鲜血一滴滴的渗出木盒。
  “你宫里那位义父,以杀戮恐吓立威,岂能长久。这便是你追随多年不舍的父子情谊?”
  章晗玉今夜完全不想跟他说话。
  跟高宫令那一番真真假假的窗边应答,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但她不搭理对方,凌凤池却揪着她不放。
  “方才听你在窗边喊了声’别’。别什么?为何不把话说完。”
  别什么?当然是别杀高宫令。
  她还打算托他带话给干爹呢。
  章晗玉叹气:“高宫令是马匡手下一把刀,干爹有时也直接使唤他,手里做了不少脏活儿。你活抓他比杀了他有用。”
  说的其实有道理。但凌凤池此刻更在意的,并不是一把刀的死活。
  他定定地看她一瞬:“你还唤吕钟干爹?”
  章晗玉撇撇嘴:“不喊干爹喊什么。义父?”
  凌凤池吸了口气,把目光挪开了。
  章晗玉越想越可惜。她费了不少口舌才镇住高宫令,结果人死在凌家,她少了个能往宫里带话的通道。宫里那位干爹要坐不住了。
  想起之后可能会引起的一系列麻烦,忍不住地又叹了口气。
  “平日也不见你叹气这许多次。”
  凌凤池握着铜钎子去拨烛芯,灯光大亮的同时,淡淡道了句:“物伤其类?”
  章晗玉嘴角抽了下。
  文人损起来,嘴皮子毒得很。凌凤池一年也不见得骂几次人,十有八九招呼在她身上了。
  物伤其类,短短四个字,把义父、马匡、马匡手下的高宫令,跟她堆一起骂了。
  “高宫令只是一把刀,连东西都算不上。马匡不是个好东西,干爹更不是,跟他们混在一处的我当然也不是个东西,凌相骂得好啊。”章晗玉索性拍两下巴掌:
  “张网静候,诛杀贼子,凌府今夜震慑四方。但凌相是不是忘了,我们明早要回门。怎么凑在节骨眼上诛人?”
  新妇三朝回门。
  京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狗急了还要跳墙呢,我那干爹比狗……”她想想不妥当,换了个比喻:
  ”我那干爹比起你凌相,无论隐忍待发还是骤然出击,时机都拿捏得同样精准,不可小觑啊——我可没有比喻你们两个急了都很会跳墙的意思。”
  ……
  嘴皮子痛快的结果,第二日新婚夫妇回门,直到马车停在章家门外,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第34章
  三朝回门这日,早起天气便不怎么好。
  果然,走到半途,雨点子掉了下来,打在马车油棚子子上,高高低低的声响跟随一路。
  章家正门大敞开。
  惜罗冒雨站在门口张望。
  自从章晗玉三月出了事,人人都以为京兆章氏彻底倒了,连带章家新置办的偌大家宅,只怕也要被收没官中。
  没想到整个月过去,官府查抄章家又撤走人手,正门贴了封条又撕去,查抄走的大小箱笼物件原封不动又送了回来,章家居然好好地还在。
  昨日傍晚,凌家送来消息,章晗玉明日归门。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逐渐显出几辆马车的轮廓。前有亲随轻骑,后有卫车护送,直奔章家方向而来。
  阮惜罗热泪盈眶,不管不顾地拢起长裙直奔下台阶,大喊:“阿郎!“
  凌凤池眉头微微一跳。
  章晗玉坐在车里,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淡定道:“没喊你,喊得是我。“
  说起来,这是自从昨晚不欢而散之后,两人之间说的第一句话。
  章晗玉想让人舒坦的时候,待人接物如沐春风。
  但她偶尔故意气人,说的言语那是句句不动听。
  抛下这句时,正好车在门前停稳,她连伞都未带,起身便冒雨下车。
  惜罗正好提着长裙不管不顾地奔来,雨洼里的积水飞溅,惜罗湿漉漉的脸庞上雨水混着泪水,把刚下车的章晗玉抱了个满怀。
  “阿郎,这个月,你怎么过的呀。”
  章府临街,两边巷口都有不少人远远地驻足,越下越大的雨势也没能阻止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
  章晗玉被惜罗梨花带雨地扑上来抱住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雨声还是她的错觉,感觉围观的人群都齐齐惊叹了一声,噫——!
  章晗玉:“……”
  凌家两名长随上前掀开车帘,一个撑伞,迎接凌凤池下车。
  凌凤池接过油纸伞,人却不走,就站在车边,静静地打量雨中拥抱的两位女郎。
  那边惜罗开始放声大哭。
  边大哭边抽噎着快速说话,把家主离家这些日子以来她担惊受怕的委屈倾泻而出。
  话语说得太快,又夹杂着雨声,除了章晗玉自己勉强听得见,旁人再听不清楚。
  惜罗哽咽着飞快地说:“家里其他都好,钱财古玩被官府查抄收走不少,后来又送还回来了,我都原样放回各处。贵重的都提前藏起,他们没搜到什么。”
  “阿郎去大理寺自首那几日走了不少仆从。我听从阿郎的吩咐,想走的尽数放走,自愿留的才留下。手中钱财充裕,家里开支用度都不必阿郎操心。但老夫人……老夫人这些日子险些把我们折腾死。”
  章晗玉瞥一眼身后。凌凤池依旧撑伞站在车边,似乎他下车后就没挪过地方。
  隔着珠帘似的雨水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但想必应不会多高兴。
  今天自打出门,就没见他个笑脸,神色始终淡淡的,仿佛雨后山林笼罩的雾气,叫人看不清虚实。
  但不管对方高兴不高兴,总之,今日回章家,章晗玉自己很高兴。
  越下越大的雨把惜罗浇成了个落汤鸡,
  她今天穿得单薄,不像自己,从凌家裹得厚厚的翻毛披风出来,至今也只浸湿了个毛边。
  见惜罗的长裙全湿,上半身的短襦也淋湿了一半,一阵风裹挟着雨吹过,惜罗缩着肩膀轻轻地打寒战,仿佛个皮毛淋湿的猫儿。
  章晗玉替她抹了把脸颊滚下去的雨水,“我们回家再说。看你身上淋成什么样了。”说着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来裹她。
  凌凤池的眼皮微微一跳。
  章晗玉身上的那件披风,是他早晨送去婚屋的。
  送去几件,被她挑挑拣拣半日,都不满意,开库房送去三轮。她最后挑中的,是不大合时节的一件翻毛厚披风。他原本以为她雨天畏冷。
  马车里其实不怎么冷。她一路都裹在身上,他又以为她偏爱质地厚实的翻毛披风。
  没想到下了车,冒着雨,直接脱了递给阮惜罗。
  头顶的风雨停止下来。
  章晗玉讶然抬头去望,一柄伞面出现在她头上。
  凌凤池不知何时在雨里走近她们,她在雨声里专注地听惜罗说话,居然没留意到身后的动静。
  伞柄下显出凌凤池的面容。凤眸长秀,平静如湖。
  神色自然称不上愉悦的,却也看不出发怒的模样。
  他把油纸伞倾斜去章晗玉的头顶,覆盖住了雨线,只道:“进门去说。“
  惜罗像一只炸了毛的暹罗猫,裹着章晗玉的翻毛披风,满眼警惕敌意,试图隔档在主家和凌贼之间。
  章晗玉笑哄几句,发现惜罗的敌意太深,言语劝慰无用,只得轻轻推了她一把。
  “去佛堂告知傅母一声,凌家贵婿来了。傅母身为家中长辈,好歹出来见个面。”
  惜罗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章晗玉客客气气把人领去会客堂:“凌相大度让伞,晗玉承情。你衣裳湿了,去后堂换一身?“
  凌凤池掸了下沾湿水汽的衣摆,收伞放去厅堂外,并不应她的话。
  昨晚听婚院回报,凌长泰原封不动地复述主母和贼子的窗下密谈:
  ”比起干爹恩赏的正三品中书侍郎的位子,难道我会稀罕这表面劳什子凌夫人、实则软禁的空名头?”
  “和凌凤池不共戴天”
  “我活一天,迟早弄死他。我若死在凌家,反倒成了凌凤池身上一桩功绩”
  “章家人在岭南。他手里握着章家人性命”
  “想法子得他信任,里应外合,我有大用”
  拿捏章家人性命那几句,他当然听出是她胡诌。
  但其他的几句呢?
  几分真,几分假?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
  真真假假地诉苦,真真假假地交络感情。
  对宫里那位干爹尚且如此心机手段,对强娶了她的自己呢?她为何愿意嫁入凌家?
  凌凤池并不想听她真真假假的示好。
  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眼见为实。
  他把雨伞收拢放置整齐,走过门槛,并不接她的话,只问:“傅母人在何处。”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