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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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说,书案上的书不再更新,写完的字纸不再添加,今日一遍遍地重复昨日,把她关在婚院无事可做,让无边寂寞把她逼疯……
  想着想着,撒花种喂鱼的动作一顿。
  手上这包花种,会不会是送进婚院的最后一包了?
  她赶紧把剩下半包花种撒去池子周围的土里,起身绕着院墙走了半圈。
  上回惊春摸进婚院,便是从这道院墙最矮的凹处翻出去的。
  她看惊春原地一跳便轻松攀上了墙头,动作毫不吃力……
  正对着院墙猛看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个熟悉的沉着嗓音,仿佛山间清流激石,远远地顺着风传来。
  “盯着墙做什么?”
  章晗玉稍微悬起半日的心,顿时又安稳放回胸腔里。
  人来了啊。
  还跟她搭话,应该不会想把她逼疯。
  这院墙不看也罢。
  她晃了晃手里放花种的小布包,找到个合理借口,解释自己为何会顶着大太阳对院墙看了足足两刻钟。
  “想在墙上种爬藤。”
  凌凤池走近墙边,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眼院墙凹口。
  这处婚院的院墙砌得高,普遍有八尺,随着地势略有起伏,最低矮处的凹口也有七尺高。
  “别看了,你爬不上去。”
  章晗玉:……
  当场戳穿这种事,太不礼貌了。
  人走到近处,她才发现,对方在日头下的气色不大好,眉眼显出倦怠,瞧着像夜里没怎么睡。
  她心里又微微一动。
  说起来,昨夜他怎么罚六郎了?
  凌凤池却也在上上下下地打量对面的人。
  也不知她顶着日头对着那堵墙盘算了多久……瓷白色的脸颊肌肤都晒出薄红。
  凌凤池从小荷塘里摘了片新鲜荷叶,罩去章晗玉头上。
  过来牵手的时候,她没反抗,乖巧任他牵着,两人越过后院走回屋里。
  日头还没落山,今日的晚食已热腾腾地备好,只等两位主人落座。
  章晗玉咦了声,“今天晚食这么早?”
  又早又丰盛。该不会是鸿门宴……
  凌凤池瞥她一眼,“莫要多心。今日回来得早,早些和你用饭。”
  今日他回来得早,清晨收到的信笺依旧收在袖里。
  早晨他便入宫求见穆太妃,当面询问清川公主之事。两边验证,章晗玉写给他的信笺,居然没有一句谎言,句句都真。
  中午他又去趟大理寺,叶宣筳伏案在大堆公务里,忙成个陀螺。
  他站在案前,淡淡问了句昨日酒醒了?叶宣筳头都不敢抬,低声咕哝,昨日醉得厉害,醉话都不记得了。
  他再问,病好了?不再告病了?
  叶宣筳还是死活不肯抬头,手往后一指——
  家里带来的被褥铺盖都安置在值房里。他打算近期住在官署,不破了马匡的案子不回家。
  眼看好友回到正轨,他便没有提老师清晨登门、要求他休妻的事,直接回府。
  用饭的时辰确实早了些。
  凌凤池在食案边坐下,留意到章晗玉一头钻进床帐里,帐子里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的目光转过去。“怎么了?”
  帐子上映出的人影一阵晃动。
  章晗玉把床上摊开的新婚记事册子塞进床头板下面,翻出一本游记杂书,拿在手里:
  “看得有趣,在书页边角写了些评语。”
  帐子里不知藏着什么猫腻……凌凤池不戳破,只翻了翻游记杂书,还给她。
  “又是豪侠行走四方、快意恩仇的故事。原来你不止爱画,自己也爱看。过来用饭罢。”
  章晗玉有意引他说话,带出他心底的打算,打算如何罚她。两人对坐用饭时,她借着杂书故事,半真半假地提起自己的从前。
  “小时候被傅母拘束得狠。不做完当日的功课不许出屋子,外头一把锁锁住门,我在屋里赌气,就不做功课,喏,”小巧的下巴冲杂书点了点。
  “我就故意用家里的灯油,熬夜看豪侠话本子。看完写下两大张纸的话本子点评,欺负傅母不识字,当做完成的功课,骗她开门。”
  “你傅母对你着实严厉。”
  把小主人锁在屋里的举动,逾越了主仆界限。凌凤池心生几分不悦。
  但回头一想,以她的散漫性子,若没有个严厉的傅母督促,怕也成不了才。
  然而,对于年幼孩童来说,失去孩童纯真,每日除了苦读便是傅母责骂,日子还是过于艰苦。
  纵然督促成才,却也心酸满腹。养成她今日的性子,章家傅母需担责任。
  如此默想着,凌凤池嘴上不言,只提筷夹了一筷子新鲜鲈鱼,递去章晗玉碗里。
  章晗玉边吃边思忖。
  她也想知道,圈养出一群咩咩乖羊的凌家羊圈,是如何养出凌凤池这根硬骨头的。
  她若无其事换了称呼:“怀渊,你身为凌家嫡长子,小时候如何过的?是不是穿衣梳头都有人伺候到二十岁?”
  听到那声“怀渊“,凌凤池的视线便抬起瞥来一眼。
  他成年已久,父母都过世多年了。
  童年旧事,早被他收起安置在记忆深处,却被她这有点孩子气的句对话拉了回来,凌凤池露出点怀念的神色。
  “我母亲过世得早。父亲看重我,把我自幼带在身边,严厉教诲。哪有人服侍穿衣梳头?都需我自己做。”
  打了个岔,原本凝重思索的神色明显缓和下去。放着不动的饭食也用了几口。
  所以说,闲谈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手段啊!
  当面互相聊起起幼年经历,边吃边闲谈得愉快,总不会放下碗就翻脸罚她?
  章晗玉满意了,笑意盈盈继续闲说起过去的琐事。
  “家里养了只狗。”她比划着。
  “这么小一只,黄棕色长毛,叫声巨大,吃得巨多。据说大了能长到五尺长,保家护院的好品种。可惜……”
  凌凤池果然连用饭的动作都停住,专心听她说童年事。
  “可惜,狗未能养大?”
  章晗玉惋惜地道,“家里就傅母跟我两个,县乡里那些游手好闲的浪荡儿整日偷鸡摸狗,早盯上了我们家。狗才长到半大,一日突然不见了。我和傅母找遍各处都未寻到,隔半个月才听说,被浪荡儿偷走炖了。可惜了,那只狗很聪明,养得通灵性了,听得懂我下令……”
  原本只是为了闲聊随口提起旧事,说着说着,倒勾起心里那点意难平。
  家里口粮吃紧,她见不到狗儿饿得呜呜叫,省下自己的口粮给它。
  狗儿也格外粘她,每日到学堂放学的时辰,提前蹲在院子门口,等到她归家,欢喜地跟前跟后,舔得她满脸口水。
  狗儿黄棕色长毛,奔过来时仿佛一片黄灿灿的金云,她起名“油菜”。
  傅母是世上最看重她的人,却跟她不亲近。
  养油菜的那阵子,她才觉得活在世上有些滋味,她有了亲近的家人。
  要不然怎么说她记仇呢。
  家养的狗被偷走炖了,这等小事在县乡里司空见惯,隔几年还有谁记得?炖了她家狗饱餐一顿的那几个浪荡儿自己都早忘了。
  她记得牢牢的。
  多年后,她在京中寻到干爹的门路出仕。
  顶着东宫舍人的清贵名头,还不忘写一封书信给县乡衙门的县令,指名道姓,暗示寻那几个浪荡儿的晦气。
  直把人论罪流放了才罢休。
  权势是个好东西啊。
  难怪义父把多年积攒下来的权柄牢牢握在手里,丝毫不肯放手,和外朝臣斗得你死我活。眼看要图穷匕见,一方彻底倒台才能罢休。
  说起来……自己跟义父见了面,这位到底打算怎么罚她?
  章晗玉不紧不慢地夹一筷子菜,递去对面盘子里。
  叙完自己家事,话锋一转,转去凌凤池身上,勾着他说话,听他的话音。
  “倒不见凌家养狗。家里规矩太大,禁养活物?”
  凌凤池吃了她夹的菜,果然顺着话头提起凌家事。
  “母亲喜欢生灵。小时候家里养了许多活物,后院有猫,鸟,鱼,也有狗。”
  章晗玉听笑了。
  “猫,狗,鸟,鱼,怎么混一处养的?听着就闹腾。”
  回想起幼年后院,凌凤池也笑了下。
  “确实闹腾。猫儿整日扑鸟摸鱼,耳边不得清静。不过没养太久。”
  耳边听他平淡地道:“父亲不爱这些。母亲过世后不久,家中所有活物都被扑杀了。”
  “前院养的看家狗也扑杀了?”章晗玉一怔,“令尊还真不喜欢活物。”
  凌凤池不言,夹菜去盘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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