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1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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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二叔以长辈的身份劝说合离。她的好前夫坐镇京城,或许已经接到凌二叔的合离奏表,正在处置两家合离事宜。
  郡守府听到的都是好消息啊!
  当晚,听着轰隆隆的瀑布水声,带着轻松的笑意入睡……
  这一夜,她却极罕见地失眠了。
  *
  深夜。山中多露水,八月天气,夏被早早换成秋被。
  章晗玉抱着秋被,睁着眼睛,听耳边雷鸣般的瀑布水声。
  诸事顺利。
  只等两家合离,她摆脱凌夫人的身份,又是章家女郎。
  之后呢。
  她当然不会在凌二叔的郡守府长留。按照筹划,三五个月后,等朝中清扫阉党的风浪止歇,她就要离开巴蜀郡了。
  重回京城,想方设法钻营门路,以京兆章氏嫡女的身份,重新搭上宫里的路子,穆太妃,卫将军,甚至清川公主那边,都可以试试门路。
  京城恨她的人多如牛毛,对她抱有好感的贵胄人物却也不少。只要搭上一两条线,便可以助力她重回小天子身侧。
  直接入宫做个女官也好,隔三差五被穆太妃召入宫里陪读书也好,小天子必然欣喜。
  东山再起,重振门楣。
  只要她在满京权贵当中占据一席之地,京兆章氏的门楣就不会倒塌……
  按理来说,筹划到这一步,她可以安心入睡了。
  半个时辰后,章晗玉在黑黢黢的屋里依旧睁着眼。
  东山再起,重振门楣。
  耐心等待小天子长大亲政,给章家平反旧案,把流放岭南的族人接回京城,赎回章家祖宅,恢复旧日荣光。熬到那时,她三十余岁,半生耗费在京城。
  平反之后呢?
  她三十多岁,半大不小的年纪,二嫁?
  章晗玉轻轻吸口气,翻了个身。
  嫁人的经历,一辈子一次就够了,她可没打算二嫁。
  初婚嫁入凌家,凌凤池是朝中性情最好、胸襟广阔能容人,她也最合意的郎君……尚且合离收场。
  二婚嫁给谁?叶宣筳那鳏夫?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打算二嫁,就得留在章家终老。
  但那时,京兆章家可不止她一个。
  岭南一大家子族人都接回京城了。
  所以,平反之后,她三十余岁,留在章家做个老姑子,和岭南一大家子族人生活,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岭南那一大家子热热闹闹接入京城,同住一个屋檐下,叔伯兄弟、侄儿侄女外甥,各个都是生面孔,对彼此二十年来的过往经历一无所知,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生疏而客气的找话题寒暄……
  “我才是那个外人吧?”黑黢黢的屋里,章晗玉自语道。
  睡在外间的惜罗被惊醒了。
  披衣起身时,听到主家自言自语道:“十多年后,油麦还活着,也是条走不动路的老狗了。家里会不会有不懂事的小儿欺负它?”
  惜罗一愣,问:“哪个家里?怎会有小儿?”
  章晗玉不答。
  还没等惜罗想清楚究竟,耳边又听章晗玉喃喃地道:
  “惜罗和惊春是我的家人,却不是他们的家人。他们倚仗自己姓章,把你们当做奴仆,呼来喝去,我是把他们赶出门去,还是把他们赶回岭南呢?”
  惜罗越听越糊涂,他们分明在巴蜀,怎么冒出个“岭南”?
  “主家是不是睡糊涂了?”惜罗嗔道:“才三更天,赶紧闭眼再眯一会儿。”
  章晗玉半点困意都没有,她越想越清醒。
  筹划一切顺利,章、凌两家即将合离,她恢复章氏女的身份。
  继续筹划未来十年……章家平反,重振门楣。
  京兆章氏恢复旧日荣光,赎回祖宅,接回章家族人,一大家子和和美美地住在一处,仿佛二十年前,章家尚未遭难时的繁盛景象重现……
  黑暗屋里人影晃动,她唰地一下坐起身来:“不对!这是傅母想要的!”
  “不是我想要的。”
  她想要什么?
  直到贵客两日后再度登门,她还在想。
  第83章
  这两日,就连向来心粗的阮惊春也觉得,主家不大对劲。
  “昨晚似乎做噩梦了?”惜罗在厨房里边切菜边跟阿弟道:
  “说一大堆梦话,出了一额头的汗。问她要不要换床被子,主家说跟冷热无关,心里有事没想明白。我看昨晚她没怎么睡。”
  “主家大早晨起来问我一堆话!”
  阮惊春蹲在厨房外,边啃鸡腿边问惜罗,“阿姐,主家今天问你了吗?”
  “以后想留巴蜀还是想回京城?在巴蜀想做什么营生?回京城想做什么营生?几时打算……打算……”
  阮惊春脸一红,“打算娶个什么样的娘子?贤惠的还是美貌的,温婉的还是泼辣的。我才几岁,还没加冠呢!主家问我这些作甚!”
  阮惜罗使劲扇火,不冷不热道:“问了,全问了。问我想嫁个怎样的郎君。想在巴蜀出嫁,还是想回京城出嫁。我跟主家说了八个字,这辈子不嫁狗男人!”
  阮惊春:……
  “阿姐不想嫁就不嫁,以后我养你就是。我是要娶妇的。”
  阮惊春蹲在门口很认真地琢磨了会儿:“平时温婉贤惠,偶尔泼辣一点;相貌不用太美,也不能太丑。个头不必高,但也不能太矮。出身不拘巴蜀人士还是京城人士,合意的就好……”
  惜罗直接把想入非非的阿弟给轰去外头。
  “天天舞枪弄刀的,长个头不长脑子。主家心里有事,人在犯愁,你不能给主家解忧,自己还想得挺美!”
  阮惊春莫名其妙被阿姐轰出去八尺远。想了想,拔腿就走。
  *
  章晗玉在屋里坐着,继续扪心问自己。
  她想要什么?
  她假冒了十几年的小郎,半夜惊醒时,时常分辩不清自己是儿郎还是女郎。
  就连这辈子做男人还是做女人?这种惊世骇俗的问题……
  她觉得,随便选一个顶上,自己都可以。
  似乎什么都可以。
  可以做儿郎,可以做女郎。可以读书,可以嫁人。可以清贵,可以钻营。可以投效阉党,可以卖了义父。
  可以说真话,可以说谎话。可以在京城附庸风雅地品评御膳,也可以在巴蜀热汗淋漓地吃辣锅子。
  她自小早慧,似乎做什么都可以。
  旁人做不来的困难事,够不着的高门槛,她勉强自己去试试,似乎也都能做的到、够得着。无非有的轻松一些,有的困难一些。
  傅母也习惯了,越催逼越狠。反正以她的闲散性子,不逼迫不做,逼急了她都能做。
  都能做。哪个是她想做的?
  人生几个重大节点,似乎都不是她真正想做什么,而是必须去做,不能不做。
  拜了阉党干爹,高兴么?假扮儿郎出仕,高兴么?升官加俸,青云直上,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高兴么?
  想来想去,只有陪小天子在东宫读书的头一年,日子还算快活……
  想到这里就被吵得想不下去了。
  被嚷嚷声灌了满耳朵的章晗玉:……
  阮惊春站在窗下喊:“主家有什么心事?别闷在心里,说出来商议商议!是不是有人让主家心烦?可是山脚下那贵客?惹主家烦心,我去把他杀了!”
  章晗玉:??
  她一把推开窗户,把气势汹汹走出院门外的少年郎大声喊回来。
  “你一刀把人杀了,你厉害。然后呢?贵客带来的众多护卫上山报复,把我跟你阿姐杀了?你再去找他们拼命?两伙人全死光?动动脑子,平日多读点书!”
  阮惊春被喊停,人走回窗下,还很不服气。
  “谁知道是我杀的?京城一刀杀了曲雄,至今好好的,也没查到我头上。”
  把章晗玉给气笑了。
  窗边矮案正好摆着早晨新炖切的半只鸡,她随手抓起鸡腿,塞进不省心的少年嘴里去。你小子闭嘴。
  “你早被盯上了。章家秘密小院被扒出当天,侥幸被你逃走,真当自己运气好?那是凌相放了你一马!”
  她站在窗边,手里抓书卷,说一个字,在惊春脑袋上敲一下。
  “你阮惊春的尊姓大名早在大理寺挂上号了,至今想不出如何带你回京。我都愁得不行了,你还笑?”
  阮惊春压根不在乎脑门上挨那么多下,边挨敲边淡定地啃鸡腿。
  “那就不回去了呗。巴蜀郡过日子也不错,辣锅子好吃。阿郎,别打了,打得手疼。”
  “汪,汪——”院子里的油麦循着肉香冲进屋来,猛摇尾巴。惊春把鸡腿骨扔给油麦,一人一狗吃的欢快。
  “……”章晗玉敲累了,把书卷扔去旁边。
  这日子,糟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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