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1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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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掾对着庭院里三三两两蹲着的黑斗篷大汉,脸色都发绿,强笑几声。“无事……无事就好。”
  张玉张先生,这是被贵客就近监管了呀!拘捕就在这两日了。
  回去赶紧告知府君!
  客客气气送走文掾,章晗玉关门,回来继续用朝食。
  贵客和她对坐。
  章晗玉边吃边道:“昨晚才说你变成一块膏药,今早又粘上来了?”
  贵客如今只戴幕篱,不搭青纱帐了。
  右手握着筷子,左手提笔蘸墨,写下四个小字:【夫妻一体】
  章晗玉嘴角抽了抽。
  难怪写得一笔难以恭维的潦草字,叫她认不出笔迹。原来左手写的,可见蓄谋已久。
  “又写这四字,什么意思?”
  凌凤池把小字递去对面:“夫妻一体,于我来说的含义,是你不躲我,我不躲你。遇事有商有量,可谓夫妻一体。”
  章晗玉接过看了一眼,随手把纸条揉吧揉吧,扔去水里。
  “一笔丑字不堪入目。”她嫌弃道:“右手再写一遍。”
  凌凤池:……
  无言提笔,依旧写了【夫妻一体】四字。
  这次用右手写的隶书,字体端雅大气,拿出去直接糊裱了高挂在明堂也用得。
  章晗玉看得满意,悠悠然把字纸折起收入袖中。
  “之前谁躲谁?夫人日日留在婚院,十天半个月躲着不见面的夫婿又是哪个?”
  凌凤池道:“以后不会了。”
  嘴上说的简单。章晗玉听在耳里,并不怎么信。
  当然,她嘴上什么也不说,自顾自地喝粥。
  这幅“任由你吹得天花乱坠、我自吃我的”冷淡态度落入凌凤池眼中,他如何不明白?却也不多加解释。
  夹起一块新鲜爽口的葵菜放入章晗玉碗碟。她爱吃鲜菜。
  继续提笔写字,边写边道:“多说无益。以后日子久了,当可见到不同。”
  章晗玉边喝粥边看他笔下的第二副字:【家人】
  “写这两个字又是何意?”
  凌凤池放下笔,仪态端正地吃用起朝食。
  回复的还是那句:“多说无益。”
  惜罗端着碗从厨房走近庭院,原本想跟主家一起用饭,半途瞧见了贵客,脚步硬生生一停,便想躲开。
  贵客并不回头,却仿佛知道她过来,抬手往长凳上一指,示意惜罗坐下。
  ”坐罢。”章晗玉也招呼惜罗坐下,“我们自己家里,难道还要躲着客人。”
  惜罗别别扭扭跟主家坐在一处。
  贵客独坐对面,似乎隔着幕篱打量她,惜罗嘴里嚼的饭都不香了。
  家人。章晗玉隐约察觉到这两字暗藏的深意。
  她心里微微一动,又瞥了眼面前的“贵客”。
  惜罗在狐疑地上下打量贵客的身形,觉得有点眼熟,宽肩长腿似乎有点像……但京城那位不待见她,向来入了婚院便把她驱离。惜罗远看得多,近看又不敢确定。
  就这么狐疑地看一眼,又一眼。
  章晗玉若有所思地打量允许惜罗同案而食的贵客。
  “多留几日,当可见到不同”……
  她给惜罗碗里夹了一块炖羊尾,开口道:“惜罗的来历,贵客是知道的。但你所知的应不是全部。”
  她边用饭,边简略地把惜罗的出身叙述一遍。
  阮氏姐弟祖上有胡人血统,肤白而眉眼深邃,姐弟俩自幼便显露出不寻常的美貌。
  出身低微而貌美,仿佛手持玉璧招摇过市,姐弟俩从记事就被不停地转卖。因为是一胎双生的姐弟,品种稀罕,卖价高昂。
  “惜罗学过三年的掌上舞。怕长壮了不好跳舞,每天只许吃一顿。”
  章晗玉指了指惜罗,“你看她天生的骨架并不小,为了舞步轻盈,硬生生饿的皮包骨头。我头一次见她时吓得不轻。那么大一双眼睛,生在那么小的脸上,还以为白天见了鬼……”
  惜罗并不想提那段过去,放碗嗔道:“多久前的旧事也翻出来说?不提了。主家,吃饭!”
  章晗玉噙着笑,慢悠悠夹一筷子炖山笋,递去贵客碗里。贵客果然侧耳专注倾听。
  “贵客想听,说几句无妨。”
  同为女郎,章晗玉见到瘦到皮肉包骨的惜罗,惊得筷子都掉了。
  赴宴的众同僚却浑然不觉跳舞的小女郎太瘦,只觉得身段纤弱如柳,腰细肤白,掌上舞曼妙动人。
  尚未及笄的小女郎,一曲舞罢,气喘吁吁地下场敬酒。在座同僚顾忌着颜面身份,手脚倒还干净,只嘴上调笑几句,哄小女郎喝酒。
  敬酒到章晗玉面前,她看看小女郎满头的细汗,近处看更显得大得吓人的眼睛,也举杯做出哄酒的模样,递了块甜点过去,悄声问了句:“饿不饿,吃块糕。”
  原本娇笑连连的小女郎瞬间变了脸,一口咬住甜糕,三两下囫囵吞下肚去。
  “我手指头都被她咬着了。”
  回想起初见面,章晗玉感慨说:“对所有人都甜甜地笑,我给了她一块糕,她反倒嚎啕大哭。哭得惊动了老鸨,喊人把她拖出去。当时我想坏事了,这小女郎怕是要挨罚。”
  凌凤池侧耳听着。
  阮氏姐弟如何进的章家,这段故事流传甚广,他其实早听过的。
  但口耳相传的流言,经过无数人的添油加醋,变成姐弟共侍一主的香艳段子,真实的故事本身,反倒被埋藏在香艳话题之下,无人在意。
  真实的故事,既不香艳,又不旖旎。
  “见到他们姐弟第二面,惊春刚杀了个人,提着血淋淋的刀上来,险些把我也一刀砍了。”
  章晗玉笑指惜罗,“还好她还认得我。刀下留人。”
  提起阿弟杀人的往事,惜罗明显有些不安。
  用饭的动作都停下了,捧着碗轻声道:“阿弟杀的那人……”
  章晗玉打断道,“先说说惊春第一次动手罢。”
  惊春第一次动手才十五岁。杀得是买了他们姐弟的买家,京城有名的大商贾。
  “我们被倒卖了那么多次,所有买家里头,阿弟只杀了这一个。阿弟恨他。”
  “死的商贾有点名头,专门在大江南北搜寻稀罕物件和美人,运来京城贩卖。跟京城几家大姓有来往。”
  章晗玉接口道:“该死之人,死后还给惊春找麻烦。”
  惊春身上背的通缉令,就是一刀斩杀了那商贾,头一次杀人,痕迹没抹除干净,被大理寺立案追捕。追的姐弟俩无处可去,几乎要上山落草为寇。
  贵客用饭的动作停下了。
  章晗玉看在眼里,慢悠悠又夹一筷子笋,递去贵客碗里。
  “是不是在想着,杀人偿命?寻仇不可动私刑?继续用饭,在座的都是家人,听听家人的底细。”
  那商贾在京兆有个兽苑,前几年颇为出名。
  兽苑养着虎豹熊狮雕等稀罕猛兽,投喂生食,猛兽扑食,供贵人观赏玩乐。
  但给猛兽喂食是个危险差事,每年都有仆从被咬死,开高价也聘不到人手。
  商贾灵机一动,从自家采买的人口里,挑选出性情桀骜难驯的,关去兽苑,以兽苑仆从的名义,逼迫他们给猛兽喂食。
  如此,既不用出高价聘人手,又可以把“关去兽苑”作为威胁,要挟其他少年少女乖乖听话。
  “惊春喂了三年的猛兽。”
  “和他一起被关去兽苑,被迫给猛兽投喂生肉的少年,每年都死几个。新面孔来来去去,三年下来,还活着的只剩他一个。”
  “兽苑主人起先只当他是个死人。等惊春渐渐长大,兽苑主人意外发现,有贵人游玩兽苑,点名要看惊春投喂猛兽。”
  惊春成了兽苑的活招牌。
  每当他被猛兽袭击,血淋淋地攀爬逃出兽苑,亦或是凶猛反击,和猛兽扭打成一团,满身鲜血地走出兽苑,围观贵人兴奋地漫天泼洒赏钱,金银玉不要钱似地砸下来。
  与猛兽搏斗活下来的少年,身价百倍地往上翻,兽苑主人赚的盆满钵满。
  开始专门有人训练惊春拳脚,指望他这个活招牌多活两年,给主人多赚几年钱。
  头戴幕篱的贵客静了片刻,放下筷子,提笔就要书写。
  章晗玉摇摇头,按住贵客的手背。
  “什么都不必写。都过去了。惊春自己报了仇。”
  兽苑主人虽然只有一个,来往“供货”的商贾可不少。
  这些源源不断地给兽苑主人“供货”的商贾,来自大江南北。惊春见过几个,短暂关在兽苑的少年们生前指认出几个。
  惊春逃出去后,一刀杀了兽苑主人,领着阿姐四处藏身奔逃。
  一边奔逃,一边按名录寻找“供货”商贾,看到一个杀一个。
  “连杀三人。鸳鸯大盗的名声,就是这半年内传出去的。”
  章晗玉转头问惜罗,“你们当时怎么想的。才及笄的小女郎,瘦得一把骨头,怎么想到色相引人上钩的招数?跟贵客说说看。”
  惜罗脚趾头都扣地了……
  脑袋几乎埋进碗里,羞窘得死活不肯细说,吭哧吭哧道:“从小没人教我这样不对……主家,别问了。再不做了。”
  凌凤池停了筷,自己倒一杯酒,慢慢喝下。
  不必细说,也能还原当时的情况。
  自小在花楼跳舞的小女郎,耳濡目染只有卖笑谋生的手段。阿弟要报仇,她本能地以色相引仇人入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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