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婚嫁手册 第1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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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晗玉正喝着汤,边喝边听。喝完了放下汤碗,“你们都这么想?想多了。”
  她淡定地道,“情分或许有,但我是真的想跟你们长兄合离。”
  凌春潇:……………………
  凌春潇哑口无言,章晗玉边吃边闲谈。
  “你们长兄答应合离之后,我才想到,可以敲登闻鼓啊。”
  “之前总觉得不能。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不能。为什么不能?”
  起心动念,其实也就在一瞬间。
  凌凤池若坚决不肯合离,他在前头拦着,合离的念头,将成为今生又一个难以实现的遗憾和执念,困住她进退不得的又一层囚笼。
  他却助她斩断了囚笼。
  她此生从未如此轻易地实现过一个念头。
  以至于从巴蜀回京的路上,半个多月,她日夜陷入茫然,总觉得不真实。
  牢牢箍在身上的一层又一层的无形囚笼,一旦脱落了一个,其他的跟随脱落,也就顺理成章。
  巴蜀回程时还一片模糊的前路,等她回京时,突然在眼前无比清晰起来。
  敲响登闻鼓那一日的惊心动魄,在章晗玉自己嘴里再提起时,又是一副云淡风轻、不过如此的口吻了。
  “当前的时机,算不上最好,却也不算最坏。我就去敲了。”
  章晗玉用完午食,喝了口茶,把食盒重新盖上,递回六郎手里。
  “多谢探望。多谢云娘、珺娘挂怀。”
  “回去告诉三叔父,别把我想太好。把我想得太好,他以后迟早会疯。”
  “替我谢谢三叔母。以后若再上香祈愿,不必替我祈福了。我个人的福祸非由上天定夺。”
  她想了想,“给地下安眠的章家人多点一盏长明灯罢。”
  *
  头顶的小窗亮起几个时辰,又暗了下去。
  当晚掌灯后,凌凤池提着食盒探望。
  章晗玉打开食盒就笑了。
  “这不是惜罗做的晚食。从哪家酒楼直接提来的?”
  四个热菜,两个冷碟,一汤两饭。确实是从京城出名的酒楼买来的招牌菜。
  “来不及回家。半道临时停车买来,饭菜应不会有问题。”
  凌凤池自己也未用晚食,两人就在牢房里对坐,铺开碗碟用饭。
  凌凤池和她讲起这两日三司会审的进展。
  章家旧案影响深远,除了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三公九卿、政事堂诸相都有参与。
  “姚相支持翻案。韩相担心动摇国本,还在斟酌。我在极力劝说韩相支持。”
  “御史大夫明确表示,章家翻案与否,以证据为准。”
  “三公态度暧昧。”
  司徒、司空、太尉,三公都是七十多岁的朝中老臣了,大半辈子声名,不愿晚节不保。
  “三公都是亲身经历了废太子案的的先帝老臣。当时他们未发声,二十年后,更不可能发声。晗玉,一旦三公明确反对翻案,案子情形很有可能急转直下。”
  “大理寺正在加紧翻查旧档,力求找出章家无罪的证据。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顿了顿。
  章晗玉接下去道:“章家为废太子发声,遭先帝盛怒之下获罪而死。天子之怒,越过律法而雷霆落下,少不得种种逼供手段,甚至扭曲捏造,只求定罪。关于章家获罪的记载,只怕诸多不实。”
  “不错。二十年的时间不短。”凌凤池眉眼间多出几分凝重。
  “落于笔下的记录不见得真。再回头寻找知情人,当年那批参与审讯的官员吏人倒是寻到几个,都支支吾吾不肯多说。”
  “既然已经等待那么久,晗玉,为什么不索性再多等一等。”
  自从当日亲眼见证登闻鼓敲响,这个问题便横亘在凌凤池的心头。
  “再往后拖几年,朝中反对翻案的当事人,比如说……”他停下话头,在地上画了三道,暗示三公。
  “这些老人都不在了。无人拦阻,翻案或许会比眼下更容易。”
  章晗玉摇摇头。太久了。
  “再往后拖个十年八年,朝中反对的老臣固然不在了,当年参与案件的知情人也不剩几个。”
  “所以才要现在敲鼓。”
  巴蜀回京的路上她日夜想了一路,现在倒什么都懒得想了,只悠闲地喝茶。
  “章家知情的嫡支早死绝了,流放去岭南的旁支不知道什么。参与章家案件的知情官吏,现在还剩一些。再过十年,再难找到活着的人证。翻案只会越来越难。”
  章晗玉悠悠地想了一会儿,又道:“等待消磨志气。”
  再过十年八年,她自己年纪也大了。
  “我与凌相不同,一直都在拐弯抹角,一直都在隐藏躲避。习惯了走弯路,不习惯走直路。”
  从小到大,一直在等。
  一直在漫长的等待当中,被傅母在身后催逼着,像个无头苍蝇,哪里有缝往哪里钻。朝着前方唯一的目标,孜孜不倦地绕大弯走弯路。
  一路弯弯绕绕走下来,收获越来越多的困惑。
  “该做的没做,不该做的做了个遍。”她扳着手指感慨。
  ”假冒兄弟,钻营出仕,蹚阉党的浑水……但我最想做什么?我只想给阿父翻案啊。”
  为了所谓的稳妥,所谓最好的时机,一直在拐弯抹角,一直在掩饰真正的目的。
  怕什么呢?
  走了一圈麻花形状的来路,仔细想想,走直路,也没什么可怕的。
  “现在翻案和将来翻案,谈不上哪个更好。但等身上这点年轻的志气消磨殆尽,我不见得有勇气再敲一次鼓了。”
  牢房里回荡着清亮宁和的嗓音。章晗玉继续就着温茶用饭。
  边吃边笑说:“敲响登闻鼓当日,我的心终于定了。心定,人稳当。现在我吃得好,睡得香。哪怕去地下和阿父阿娘相见,我亦问心无愧。凌相,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凌凤池抬手抚过她的脸颊,又捏了捏浅浅的梨涡。
  “对错在心,无需问我。”
  “看你今日笑容发自真心,我亦欣喜。”
  提着食盒走出牢房之后,凌凤池沉思着停步回望。
  牢中女郎盘膝坐着,正在灯下怡然地翻阅他带来的一本游记。
  她已经寻到了安身立命之本。
  而他,想护送她走得更稳、更长远些。
  第100章
  漫漫日夜失去急迫。头顶小窗时而光亮,时而黯淡。
  牢里陆续送来不少东西。章晗玉借着天光翻阅游记,偶尔提笔写几行题注。
  空闲时,她把自己年轻时做的文赋默写下来,整理成册。
  如果这次翻案不能成功,至少身后留下点什么,也算人世间没有白走一趟。
  闲极无聊时,她提笔开始散漫地写。写这几年京城沉浮,遭遇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奇谈怪事。
  当然了,隐去过于真实的人名地名年月,笔下含糊地以化名带过。
  【某年某月,吾半夜惊起,窗下有不速之客,越墙叩窗,送来新婚贺礼。盒内装一截人指,鲜血淋漓。
  吾至今不知何人之手指】
  【掖庭有一处夹道,前后落锁,两面宫墙高不可攀,宫中曰‘老巷子’。时常惊现饿殍干尸。
  吾以为,老巷子中应常备木梯一架,蒸饼一盒】
  凌凤池散值得晚,时常来不及回家取吃食,而临时去各处酒楼买招牌酒菜送来牢中充作晚食。
  吃着吃着,章晗玉兴之所至,笔下时常随意加几句点评:
  天满福楼,糖渍梅干口感绝伦,不可错过。
  仁兴居卤肉入口即化,令人念念回响。今日再尝却味如嚼蜡,后厨换了厨子?
  城东天香居素斋,口感绝伦,京城素斋第一。
  两人对坐用食的时候,凌凤池便取她新写的几篇杂文翻看。
  看到城东天香居素斎这篇,提笔把店名划去,“以后吃不着了。天香居素斎七月关了门。关门的原因说起来,和你那位义父吕钟有关系。”
  章晗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啊,这家素斋是义父爱吃的……”
  吕大监爱吃的素斋,声名远扬,早几年多的是徒子徒孙排队凑热闹,天香居素斋店生意火爆。
  如今阉党倒了台,素斋店也连带着遭了殃,被石头砸得不敢开店。
  店主人被迫歇业,门店至今转让不出去。
  章晗玉啼笑皆非。
  这才叫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日日随笔写两三篇的杂文,半个月过去,居然也积累了厚厚一摞。凌凤池挨个看过,收入袖中准备带走。
  章晗玉笑问他:“带走作甚?我自己无事写得玩的。难道还能出书?”
  凌凤池道:“杂文写得生动,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为何不能出书?”
  “也好。”章晗玉不怎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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