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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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先用饭还是先洗澡?”乌英纵说。
  “我要去洗澡!”潮生说。
  “我带你去。”乌英纵牵了潮生的手,问,“你们上哪儿逛去了?”
  “我们去坐牢啦……”
  萧琨打量半躺着的项弦,两人对视。
  萧琨:“看不出你与太子这么亲近。”
  项弦:“我要是告诉你,与他说过的话不到五句,你信吗?”
  萧琨站在厅堂中,看着顶上“山海明光”的牌匾:“究竟发生何事,让他突然如此热心?”
  “无事献殷勤。”项弦复又起身,将智慧剑放在中央的置剑架上。
  俩人异口同声道:“非奸即盗。”继而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辽驱魔司也有这么一块匾。”萧琨说,“我问过师父,山海明光何意。”
  项弦在厅内解开衣带,摘乾坤袋,说:“智慧剑与心灯,乃是镇守驱魔司的两大至宝,缺一不可。”
  萧琨:“师父也如此说,但辽驱魔司既没有山海,也没有明光。所以我这大驱魔师,始终名不符实。”
  萧琨也解下了自己的两把唐刀,并在一处,走上前去,将双刀搁在置剑架上,与智慧剑放在一起。于是厅堂正中,从上到下乃是森罗、万象、智慧剑三把神兵。
  “原本南传驱魔司也没有,”项弦说,“若非我带着家传智慧剑来开封,想必郭京不敢自称大驱魔师。”
  萧琨没有嘲讽郭京,看在项弦的面子上,他决定尽量克制自己,不对宋发表看法,哪怕不久前两国还是仇敌,而宋、金的盟约导致了辽国的全面覆亡。
  “走罢!”项弦又去搭萧琨的肩,说,“先收拾下,换身衣服,再用晚饭,我保证今晚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
  驱魔司外有特别的结界,除了郭京之外,没有人能擅闯。晚饭后,项弦又遣乌英纵去询问郭京,乌英纵回报道:“他说他知道了,明早待你们停当了再来。”
  “郭大人倒是凡事不急。”萧琨难得地点评一句。
  “他在做什么?”项弦道。
  乌英纵:“在府上与小妾们捉迷藏。”
  项弦没脾气了。
  深夜时阿黄才回来,他们各自歇下,不必再像在外奔波时劳碌。萧琨也独自睡了一间房,那房间是项弦为他让出来的卧室,乌英纵临时收拾了一番,加了火盆。项弦则睡在书房里,潮生跟着乌英纵住在西厢。
  项弦房里的置物架上放着不少法宝,大多是做了一半便没有继续下去的半成品。
  萧琨身着单衣,看项弦做的一个小沙盘,上面满是木兵木马,上过机括后,沙盘上的将士会来回旋转并打仗。
  案前还有一把琴,萧琨随手拨弄了几下弦。
  入睡时,外头传来隐隐约约的笛声,悠扬婉转。
  这家伙还会吹笛子,学的乐器挺多。萧琨心想。
  “一曲新词酒一杯,”萧琨已经躺下了,仍跟着笛曲唱道,“去年天气旧亭台……”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三更,开封下起细雪,冬夜里灯光温暖,萧琨在离开上京之后,第一次有了“家”的感受。
  第22章 入司
  梦境中:
  萧琨左手持迸发幽蓝色烈火的智慧剑,右手持森罗刀,面朝笼罩在滚滚黑气中的项弦。
  心灯光芒铺天盖地,自他胸膛处迸发而出,萧琨的身体已残破不堪,手臂、大腿处露出森森白骨,殷红血液淌下,犹如被烈火所灼烧的一具尸骸。
  心灯之光犹如海潮般卷去,项弦身上的魔气被吹散,现出原身,胸膛处插着智慧剑的锋刃,金色的鲜血迸发。
  他的双目恢复神采,一手抓住智慧剑,将它扯出了自己身躯,带出漫天挥洒的鲜血。
  “交给我罢,”项弦低声道,“就让我,用自己的心火……”
  心灯光芒消失,萧琨终于倒下了,在他们的身前,则是堪比山峦的巨大天魔。
  天魔嘶吼着,与入魔的项弦分离,展开双臂,拥抱着天地间的戾气——项弦手持智慧剑,发出怒吼,腾空而起!
  凤凰温柔地展开了双翅,令他的胸膛处喷发出橙红色烈焰,将心脏焚烧殆尽,智慧剑迸发出橙金之光!
  项弦侧身,双手持剑,明王降神,化作一道彗星,击穿了天魔的胸腹!
  萧琨陡然睁开了双眼,剧烈喘息,坐起。
  清晨,大宋驱魔司中满是积雪,乌英纵扫雪的“唰唰”声传到房中。
  “萧大人,”乌英纵见萧琨醒来,说,“老爷等您用早饭好一会儿了。”
  萧琨点了点头,驱魔司中虽只有乌英纵一名管家,缺少仆役,却因其是个大妖怪,凡事用法术,能省去不少力气,是以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入正厅时,项弦正与潮生说话。
  萧琨见项弦坐在左首下方,潮生则坐在右下,两人正闲聊,居中正榻的位置上,食案上备了茶与早餐前的点心。
  “我坐哪儿?”萧琨道。
  项弦示意萧琨坐正中间的位置。
  “这不是你们郭大人的位置?”
  “你是大驱魔师,当然你坐。”
  “郭京不来?”
  “他稍后到,”项弦说,“不用管他。”
  萧琨没有问自己坐了这位置,待会儿郭京怎么办,既然项弦安排,便在正位坐下了。只见案上茶具、食器俱清一色天青淡色汝窑,虽素雅不显奢华,却俱是价值连城之物。昔时在上京,皇室偶得一套汝窑瓷器俱十分爱惜,在此地却如土罐瓦瓶般寻常。
  萧琨入座后,乌英纵上了食盒,项弦与潮生才开始用早饭,萧琨问:“今天有什么活儿?”
  萧琨来到大宋驱魔司后,也不提要离开的话了,他朝那大驱魔师座榻上一坐,居然丝毫不局促,仿佛天生就该是这位置的主官,风度、谈吐也显得相当适应。
  潮生:“我可以逛街吗?”
  萧琨:“让老乌带你去罢。”
  项弦:“先歇几天,一路上累了,我得处理京中杂事。”
  “我来写联罢,”萧琨说,“你说我写。”
  今日就是除夕,王安石有诗曾云“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足见开封过年气象。
  除夕当夜,开封市集统统只开到午时,要为接下来的晚市与焰火大会腾出地方,入夜后将迎来一年中至为繁华的时间,百姓彻夜狂欢,直到天明。元日当天鸡鸣时,千家万户又将前往城外山上开宝寺朝拜。
  “宜春帖上写什么?”饭后,萧琨备好笔墨,准备写联。
  项弦想了想,说:“把酒祝东风,垂杨紫陌共从容。行乐须年少,今年花胜去年红……怎么?”
  “你挺喜欢欧阳修。”
  “唔。”项弦化用了欧阳修的一首《浪淘沙》作宜春帖。其时宋人写联显得相当随意,喜欢什么句就用什么句,也不如何讲究工整对仗,有“乱红飞过秋千去”的,亦有“王谢堂前燕”一类。萧琨细想起来,总觉得《浪淘沙》略显沉重,但身为驱魔师,也不在意吉不吉,便遂了项弦的兴。
  “郭大人来了!郭大人来了!”门口那俩石狮子叫唤道。
  萧琨停笔,只见郭京进了驱魔司,已换过全身金白袍,显然预备着午后前往万岁山,吃过年的筵席了。
  “哟,写宜春帖。”郭京说。
  项弦做了个手势,示意请坐。
  郭京极少来驱魔司,项弦名为副使,实则一司之首,此刻颇有主人招待宾客的风格。
  郭京左右看看,在侧旁坐了。项弦正要喊乌英纵,想起他出了门,便亲自去为郭京备茶。
  郭京看着萧琨写联,也不出声,萧琨甚至不正眼看他。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郭京道,“赶紧的,趁着有半天空当,把事儿交代清楚。”
  说着,郭京又从袖中取出一物,说:“这是陛下赐予驱魔司的宜春帖。”
  项弦点了点头,没有接,郭京笑道:“还在置气呢。”说毕将赵佶钦赐的对联放在了案畔。
  “郭大人先请罢。”项弦站在一旁,没有坐。
  直至此时,他依旧未曾出言介绍萧琨。郭京也不发问,想了想,说:“上回你问我,那名唤‘萧琨’的北传驱魔司使,我大致打听了一番。”
  萧琨看了眼项弦,意思是:你让人查我?
  “先说北传驱魔司。”郭京撩起袍襟,扇了两下,解释道,“大唐天宝年间,驱魔司位于长安,而后大驱魔师李景珑离去,心灯传给陈奉,陈奉将驱魔司迁至洛阳;再传数代后,朱温篡唐,洛阳驱魔司迁往燕地,仍称‘大唐驱魔司’。
  “在那以后呢,石敬瑭将燕地割予辽国,更名为‘大辽驱魔司’,确实是正宗。但就在改换门庭那年,也有驱魔师分家了,他们南下,回往洛阳,重建当初陈奉留下的驱魔司遗址。至本朝太祖建国后,洛阳驱魔司被迁至开封,才成为如今的大宋驱魔司。”
  这一番话虽然复杂混乱,却与萧琨所述无异,证实了人间驱魔司的两大传承。
  “大辽驱魔司与萧家渊源较深,”郭京感慨道,“一度被称作护国基石,再数代传下来,至如今驱魔司使,也即你所言的‘萧琨’身上。”
  “我知道了。”项弦截断了郭京的话头,免得稍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介绍道:“郭大人,这位兄弟,就是萧琨。”
  郭京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而项弦也已调查过萧琨的背景,用意只是为了诱郭京说出今天一通话,实则另有目的。
  “啊,”郭京倒是很有礼貌,说,“久仰了,萧正使。”
  “久仰,郭大人。”萧琨也终于正眼看了郭京,朝他抱拳,这才算正式见面。
  “你俩这么要好了?”郭京开始察觉不对了,眯起眼打量项弦。
  “这一路上,我们一同经历了许多事。”项弦说。
  郭京捋须不语,项弦坦然道:“既在郭大人处得到求证,在下不妨冒昧,提要求了。”
  萧琨本以为今日项弦所言,会是关于善于红与心灯,以及一路上的经历,却没想到话题一启,全围绕着自己。
  “听来听去,我总觉得话里话外,无非北传更像正统,”项弦道,“如今大驱魔师一职,是不是应由萧兄弟来领任?”
  萧琨:“!!!”
  萧琨要开口,项弦却示意他不要说话。
  郭京明白到项弦之意,表露出了震惊,但只是在短短一刻,他便恢复了镇定,神情复杂地看着项弦。
  “或者说,”项弦道,“南传北传,无论谁是正统,面对两年后天魔即将降临,都不重要了,关键是在于南北驱魔司能再次合一,消弭隐祸。郭大人,是也不是?”
  郭京避而不言:“你们找到心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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