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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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在做什么?”项弦道。
  “我看不懂。”阿黄说,“城中百姓被关在了王宫后的北面校场,由近百只战死尸鬼看守着。”
  萧琨:“城内的卫队呢?”
  “死了不少,”阿黄道,“没死的也逃了。”
  萧琨经过一夜休息,体力虽恢复了不少,但衡量当下境况,他实在无法应付再一次全力以赴的大战,失血后的疲惫感尚未减轻,一路上俱因有项弦回来了,令他暂时振奋,才说了这许多话。
  然而姑墨城内发生此等变故,总不能不管。萧琨强打精神,说:“得设法营救城内的百姓。”
  项弦做了个手势,示意稍等,朝王宗仕问:“刘先生令你们在姑墨经营多久了?”
  “我不清楚,”王宗仕答道,“我并非智囊,不参与计划。庸弟?”
  郑庸说:“刘先生麾下兵力不足,最初仅有景将军手下的八千部众,他的上头,那位穆天子吩咐,须得召集起一支五十万的大军,进入玉门关。”
  “五十万?!”项弦难以置信道。
  郑庸:“是,西域多年来所埋骨的将士,确实能达到这个数目。原先天子将在污染心灯后,令刘先生配合这不世大计,攻陷整个中原。如今虽然心灯被你们夺走了,但他们的计划,依旧在推进。
  “十年前,刘先生先是盯上了姑墨,这儿离高昌近千里,且距中原更远,不会招来驱魔师,不容易被察觉异状。他派我在姑墨与库车峡谷中传递消息,平日还替他监视大维齐尔黎尔满。”
  萧琨说:“他想将城中百姓转化成战死尸鬼?”
  郑庸想了想,说:“百姓没有太大用处,他要的是战死的将士尸体,姑墨的地底,有一千年前,大汉西域远征军在此地击败匈奴后,五万焉耆与疏勒骑兵的墓场。”
  “班超参与的那一战。”项弦朝萧琨说。
  一千年前,大汉使臣班超出使西域,以数百之军废疏勒王,扶持朝汉廷称臣的龟兹新王,收编残军,杀得疏勒、车师、焉耆的联军闻风丧胆,自此奠定了天山南部的匈奴人政权。
  而千年过去,往事已被遗忘,身为辽人的萧琨甚至不曾读到过这段历史,唯独项弦依稀记得。
  “我不明白,”潮生疑惑道,“库车峡谷外也有大汉墓场,刘先生为什么不用那里的袍泽?”
  郑庸面对潮生时,便不那么惧怕,解释道:“狰鼓还在景将军手中,那些是他埋下的禁军,景将军始终不出现,刘先生没有把握完全控制住禁军,万一不行,只怕横生变数。
  “但若用大司命笛唤醒尸体,令他们成为全新转化的‘魃’,便好驱使得多了。”
  郑庸抬头望向城中,笛声源源不绝,大司命笛形成的领域中,那团巨大的黑火越来越旺盛,已有近十丈高,犹如火炬般直冲天际。郑庸说:“这是以大司命笛施展的法术,按天子的计划,每在西域攻下一城,刘先生便将在城内祭起这座往生门,将附近的战士尸体转化为魃。”
  项弦说:“稍等!我有办法。”
  姑墨城内,刘先生悬浮于空中,另两名魔人出现了,其中一人是萧琨曾在封禅台前交过手的燕燕,另一名则是身躯残破的赢先生。
  “你笃定他俩会来?”燕燕说,“我要是他们,就不会上门送死。”
  “这是天子的判断,你对天子的料敌机先,有什么疑问?”赢先生悬浮于空中,注视刘先生所升起的黑火,此时姑墨龟兹王宫内外,尽是千年前的匈奴骑兵干尸,呈放射状整齐地躺在地上。
  五万匈奴尸体,正等待着再次被唤醒成为战死尸鬼的时机,中央魔火烧得越来越旺盛。
  “届时你负责对付萧琨。”赢先生说,“我必须趁最后的机会,杀掉那个凡人,将心灯带回去,不能再等了。”
  姑墨城外,项弦与萧琨简单议定。
  “你不能再拔剑,”萧琨说,“以咱们当下的实力,无法在你释放智慧剑后脱力时再照看你,多半又得被魔人抓回去……笑什么?”
  “没什么。”项弦答道。
  萧琨认真地看着项弦,项弦解释道:“我笑咱们刚认识那会儿,你怪我总不出剑,眼下又劝我别拔剑。”
  “此一时,彼一时罢了。”萧琨重申道,“听清楚了不曾?老乌,你带着潮生与斛律光,按计划行动,不要强出头。”
  “好。”乌英纵幻化为人形,带着潮生与斛律光走了。
  队伍开始分头行动,等待阿黄所传递的信号。
  乌英纵来到城外,斛律光说:“我先上去侦察。”
  姑墨城墙低矮,城中陡生变数,原本巡逻的人族卫队已不知去了何方,斛律光几步助跑,直接从城墙上跑了进去。
  “你好些了么?”潮生担心地说。
  乌英纵一心多用,必须监测城墙内动向,同时注意项弦发来的信号,还得与潮生交谈,精神正处于高度紧张中,简单点头。
  “我看看你的伤。”潮生上前道。
  昨日冲进地渊神宫时,乌英纵化作原形,抵挡了所有的箭矢,肩上、胸腹上受了不少伤,幸而巨猿皮糙肉厚,箭簇入体不深,不至于危及性命。
  “不打紧。”乌英纵制止潮生解他衣领的手,两人相对沉默片刻,眼中都带着血丝。
  潮生见乌英纵不让自己碰他,神色变得黯然。
  “你一定很累了,”乌英纵主动解开衣袍,打了个赤膊,说,“待会儿记得躲在我身后,老爷……算了。”说着叹了口气。
  潮生看乌英纵肩背,箭创已愈合,留下不少红痕,随着时间将慢慢消退,听到这话时,潮生又不高兴了,说:“你在担心哥哥们吗?那你去帮他们吧,这里交给我与斛律光。”
  “不!”乌英纵只得转身,朝潮生认真地说,“你又误会了,潮生,我不是这么想的,唉!”
  “什么叫我又误会啦?”潮生看着乌英纵,他只觉得乌英纵在某个时间点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乌英纵本不愿潮生出战,毕竟先前潮生也是魔王的目标之一,若有闪失,潮生又将遭遇危险,但他不能在潮生面前提及此事,毕竟他跟在项弦身畔许多年,没有资格对此决定提出异议。
  更何况眼下把潮生放单更危险,于是乌英纵的心情很矛盾,一根弦绷得紧紧的,潮生又在旁问长问短,令他很郁闷。
  至于斛律光,乌英纵已经不再像先前般看他不顺眼了,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与潮生在较劲什么。
  “没有,”乌英纵眉头深锁,想好好解释,却苦于无法表达自己的内心,“别再说了,潮生,待会儿听我的话,好吗?”
  “好罢。”潮生答道。
  “不要搭理他,”阿黄突然说,“他只是有病,寻死觅活的,让他吃点苦头,自然就老实了。”
  潮生:“什么意思?!”
  潮生以为阿黄在说自己,听到这话时简直气得不行。阿黄从乌英纵身上跳到他的肩上,以喙稍咬了下潮生的耳朵,潮生险些大叫出声,明白到阿黄所言,实则是在说乌英纵。
  “哦,不是说我啊,”潮生茫然道,“那也不行,他怎么啦?”
  乌英纵一袭武袍搭在腰间,现出健壮漂亮的上身肌肉,半裸身体上还满布伤痕,大大小小的箭创留下的红痕犹如被鞭抽了一般。
  “是,我有病。”乌英纵答道。
  此刻,斛律光回来了,在城墙高处吹了声口哨。
  “里头几乎没人,”斛律光说,“走罢!”
  阿黄飞向项弦去报信,乌英纵伸手,潮生犹豫片刻,仍像从前一般,拉着他的手,攀到他的背上,乌英纵便带着潮生,几步助跑,跃上墙头。
  “你有什么病?”潮生听阿黄说了那话后,当即也顾不得生气了,现出担忧表情。
  乌英纵:“……”
  城门外另一处:
  项弦见萧琨表情复杂,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萧琨说,“上一世咱们遇上了此事,是如何解决的?穆天子是否已预料到了咱们的行动?”
  “就算他记得,这些魔人部下也不会记得。”项弦说。
  萧琨:“他能指点部下。你这么想,设若重来一次,拿到心灯的不是斛律光而是你,那么面临姑墨沦陷的境地,咱们会做什么?”
  “当然是杀穿全城,”项弦道,“将这伙魔人赶回去。”
  话音未落,阿黄飞来:“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动手!”萧琨道。
  两人同时施展缩地术,穿过姑墨城墙,沿着正街翻身上房顶,朝着王宫中央冲去。
  “他们来了。”赢先生沉声道。
  大司命笛之声响起,黑火暴涨,迸发出千万黑火流星,朝着地面的尸体飞射而去!千年前的匈奴干尸发出嘶吼,纷纷站起。燕燕换了把近一丈的超级长刀,刷然抖开,掠出王宫,身后裹挟着黑色的气焰,疾射向项弦与萧琨!
  项弦在高速飞奔中打了个唿哨,阿黄迸射出无数火焰羽毛,朝着他的背上一扑,项弦展开火翼,轰然贯穿了长街!
  燕燕拦在王宫前,与项弦铮然对撞。
  “虽然说一寸短一寸险,”项弦带着吊儿郎当的笑意,拳脚齐出,近乎扑进了燕燕怀中,说道,“但你这兵器不嫌太长了么?”
  燕燕:“!!!”
  燕燕及时抽身,超长利刃回转,项弦不避不让,一手抓住了长刀,猛地一抹。他的手掌上血液迸射,学着萧琨,以敌人的兵器来了招血祭,而在催动烈焰时,他的血液就如熔岩一般,高温之下长刀瞬间变得红软,再被他横里一掌,从中断开。
  “好痛!”项弦本想耍帅,奈何吃不了痛。
  “你疯了!”萧琨怒道,“不要这样!”
  燕燕冷笑一声,持断刀回守,而刘先生已完成了法术,只见龟兹王宫大门猛然洞开,成千上万的魃军轰然涌了出来!
  萧琨陡然从旁出现,无声无息,一刀挥去,燕燕及时抽身,宫门处滔天魃军顿时涌出,淹没了项弦与萧琨!
  与此同时,王宗仕与郑庸来到王宫北部空地。
  “能行?”王宗仕的语气中带着担忧。
  “我试试。”郑庸手中之物绽放出五彩光华,正是潮生交予他的山河社稷图。战死尸鬼的法力算不上强,大多以冲锋陷阵为己任,郑庸已算修行法术时间较长,祭起山河社稷图时,仍有吃力感。
  王宗仕从身后抱住了郑庸,身躯紧贴在一处,以枯干的手指扣住了郑庸的双手,说:“我来助你。”
  王宗仕已有千年修为,于汉时便化为尸鬼之身,内丹发出强光,协助郑庸,注入鬼族法力。
  只听王宗仕怒喝一声,旋即郑庸喝道:“起!”
  两人将山河社稷图猛地一托,大地爆发出岩刺,校场外轰然坍塌,刘先生的部将蓦然转头,尚来不及缉敌之时,一道长达数里的陷坑已将尸鬼吞噬进去。在校场上被关押的百姓们大喊起来,郑庸再推动山河社稷图,城墙崩塌,大地升起,形成缓坡,通往城外。
  “逃!”王宗仕喝道,“离开这儿——!都走!”
  王宗仕带着数万百姓,正要冲出城门时,郑庸却回头看了王宫一眼。
  “怎么?”王宗仕问。
  郑庸:“大维齐尔还在里头。”
  王宗仕:“别管他。”
  郑庸:“不行,还得取一件东西。”
  “我去救。”王宗仕没有问郑庸为什么要救黎尔满,说,“你先走,快。”
  郑庸欲言又止,王宗仕翻身上马,沿小路冲往王宫。
  城中西面小巷中,斛律光几下寻找落点,拉开施法手势,设法使用心灯。
  “老乌,你究竟有什么病?”潮生担心地问,“有病为什么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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