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 第131节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啊?”李师师完全未料是这样的回答。
  斛律光认真道:“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么?”
  李师师居然笑了起来,乐不可支,摇摇头,又轻轻叹了口气。
  “夤夜既长,”李师师说,“斛律公子愿意随我去雅筑喝杯小酒么?近日作了几首曲子,正苦无知音。”
  “今天不行,”斛律光不解风情,一口回绝,说,“我还得回去为老爷与萧大人铺床呢。”
  这些日子里,斛律光一直在跟随乌英纵,学习如何打理驱魔司内诸多内务,既然是项弦的奴隶,就不能不务正业,必须好好学着,当个称职的管家。
  “铺床……”李师师说,“好罢,那……”
  “咱们后会有期。”斛律光笑道。他想了想,手里再一次焕发出心灯之光,朝李师师虚晃,像是逗她玩,又像是与她告别之意,李师师想握他修长手指,却握了个空。
  接着,斛律光吹了声无忧无虑的口哨,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驱魔司后,月上中天,项弦在花园的檐廊前坐了下来,看着院里的景色。
  萧琨回到厅内喝了点茶醒酒,不多时复又出来,在项弦身畔随之坐下。
  “今晚的月亮很美。”萧琨说。
  “是啊。”项弦解开外袍,只着单衣,散了一身饮酒后的热意,耳鬓发红,侧头看了眼萧琨。
  萧琨也解了外袍,赤着半身,呈现肩背、胸膛与结实的手臂。长期习练抡刀、上架,令他的肩形很漂亮,肌肉轮廓明显。
  他的胸口,有个不太明显的伤疤。
  “还没消?”项弦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来摸。
  萧琨没有动,袒露胸腹,任凭他抚摸自己的伤疤,呼吸变得急促。
  “没有。”萧琨答道,“魔武造成的伤疤虽能愈合,要淡化无痕,却仍需一段时日。”
  项弦把手放在萧琨胸膛上,两人对视,呼吸里都带着竹酒清冽的气息。
  宝音一阵风似的过来,说:“晚上我睡哪儿,大哥?”
  项弦还保持着摸萧琨伤疤的动作,两人一起望向宝音,宝音说:“总不能让我睡院里罢?”
  “等老乌回来安排。”项弦说,“别在我们这儿来回晃,走开点儿。”
  宝音看清了两人在做什么,会心一笑,露出“啊,原来是赶着回来约会”的玩味笑容。说来奇怪,人的表情并不能表现出如此复杂的意思,但偏偏彼此都领会到了。
  宝音又一阵风般走了。
  项弦的手突然捏了一下。
  “哎!”萧琨当即道,“做什么?”
  项弦借着酒意做了大胆之举,萧琨马上反击,也来捏他,项弦要挡开,同时曲腿以作遮掩。两人衣衫不整,开始扭打,萧琨将他摁在廊下,狠狠地捏着他的下巴,将项弦一张俊脸捏得变形,威胁道:“给我说道说道,什么意思?”
  项弦毫无还手之力,也不想还手,任凭萧琨施为,竟是有种心意相通之感,不知萧琨会不会突然亲上来。
  萧琨确实有那冲动,每次项弦使促狭时,总令萧琨忍不住想欺负他一番。待得项弦红着脸告饶时,萧琨又涌起莫名的伤感,只想抱紧了他狠狠疼爱他,又或是抱着他哭一顿。
  这太疯了……萧琨时常无法解释这又哭又笑的冲动。
  两人正对视时,乌英纵与潮生、牧青山回来了。
  “猴爷,”宝音说,“我睡哪儿?”
  萧琨把手强行插进项弦胳膊下,在他同样地方拧了一下,项弦大呼出声,两人才分开。
  “你们在做什么?”牧青山一脸茫然。
  “没什么。”项弦的表情恢复了自然,正色道,“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潮生:“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斛律光也回司了,这倒是让项弦相当意外,说:“这就回来了?”
  “对啊。”斛律光说,“老爷有什么吩咐?”
  萧琨只想支开斛律光,说:“去弹首曲子听听。”
  “好嘞!”斛律光前去院内,取琴奏琴,五弦琵琶之声在月色下响起,漫天月光在琴弦上此起彼伏折射,如珠玉一般。
  乌英纵被宝音缠得没法,说:“房间已没有了,你睡柴房。”
  “行。”宝音倒是很爽快,柴房就柴房罢,能让她留在驱魔司她就没意见。
  项弦:“这就住满了?”
  乌英纵说:“一共就五间房,去掉老爷与萧大人的两间,我与潮生同睡,青山、斛律光各一间,再没有多余的了。”
  “我和青山睡罢,”琴声停,斛律光主动道,“腾个房间给她。”
  宝音虽直率豪爽,却终究是女子,让人住柴房实在过意不去。
  “你们还是分开的好,要么我和大哥睡?”宝音已经注意到这么多人互相之间的关系了,左看右看,最开始怀疑斛律光与她未婚夫走得太近,眼下又觉得潮生与牧青山亲近,要挨个吃醋,实在吃不过来,只得暂且不管。
  “使不得!”萧琨当即色变,“我不与你睡!”
  “我搬去柴房,”斛律光说,“我的房间给你吧。”
  “那怎么好意思呢?”宝音又笑道。
  斛律光的态度,就是以朋友们的态度为参考标准,而具有决定性的意见,则来自项弦。
  起初他不喜欢宝音,是因为牧青山排斥她,但他通过观察,明白了项弦需要宝音的加入,便缓和了部分敌意。当然,他的心底仍未接受宝音,只为了不给项弦制造麻烦。
  “这样,”萧琨说,“东角房间腾出来给她,我先搬去与项弦住。”
  项弦:“!!”
  “怎么,你嫌弃我?”萧琨打量项弦。
  项弦:“没有,没有,哎呀!”
  萧琨仍忍不住想摁他,捏着他的后颈,仿佛提着一只大猫。项弦笑道:“全听哥哥的。”
  “你就是欠收拾。”萧琨说。
  于是乌英纵带着宝音去腾房,回来时,大伙儿已一字排开,在檐廊下的月色中吃起了冰酪。潮生连着一个青花瓷坛,带着冰后软甜清凉的奶酪一起买了回家,分成小碗,每人一根竹片,挖着吃了起来。
  “今晚月色真美。”潮生情不自禁道。
  “嗯,与昆仑那夜一般地美。”乌英纵于井畔洗手,答道。
  “什么时候昆仑要是能和开封并在一处就好了,”潮生笑道,“大伙儿既能长生不老,又有冰酪吃,还能看看月亮。”
  “可惜啊,”项弦说,“正因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尘世间的聚散,才显得可贵不是么?”
  宝音吃过冰甜点心,问:“这琵琶谁的?借我用用。”
  斛律光:“你会?喂,不是这么拿的。”
  “我喜欢。”宝音说,“好好听着。”
  斛律光弹奏琵琶的动作乃是分腿、侧持,充满阳刚魅力;宝音则是端坐、直抱,长发披散,敛去飒爽英姿,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于月色下显得柔美动人。
  她身着一袭黑袍,端坐,抱上琵琶,五指一抡,乐声起。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宝音低唱道,眉眼低垂,睫毛上挂着月光。正是前朝文豪李白的《清平调》,此词传唱神州南北,竟已有近四百年之久。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宝音抬眼时,目中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温柔,望向牧青山。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第60章 南下
  驱魔司重新开张,要做的事实在太多,此司乃是官吏一体,又有最紧急的事需要解决。是夜萧琨辗转反侧,躺在项弦的榻上,项弦倒是睡得很香,夏夜里两人共盖一张薄被,直到院内花草上露珠隐现,萧琨方睡着。
  翌日萧琨很早就醒了,须得为同伴们提请职位,上书吏部,为驱魔司增添编制。他来到大宋后,这等文书往来大多由项弦代劳,这次萧琨决定自己写折,毕竟有重要的意义。
  厅内,乌英纵也已早早地起身,他总是第一个起床,从前习惯了为项弦安排洗漱与茶水,站在一旁伺候,如今还得预备一大家子的早饭。
  萧琨坐上案前,摊开奏纸,乌英纵便过来磨墨。
  “这些日子里,辛苦你了。”萧琨很喜欢乌英纵,平时却很少与他说话,毕竟乌英纵在除潮生之外的其他人面前,话都很少。
  “不辛苦,”乌英纵说,“萧大人来到老爷身边后,反而轻松了不少。”
  萧琨明白话中之意,从前乌英纵的注意力都在项弦身上,一举一动,俱围绕着项弦,不仅担忧主人的安危,更时刻注意着主人的心情,现在有了萧琨替他分摊,反而让乌英纵轻松许多。
  乌英纵欲言又止,萧琨开始写折,随口道:“想问什么就问,老乌,你我也是自家兄弟,不要拘束。”
  乌英纵在下侧坐了,看着萧琨手上的红绳,想了想,问:“会稽家里一切都好么?”
  萧琨答道:“一切都好。”
  乌英纵:“老夫人身体如何?”
  “她很好,”萧琨答道,“与她的弟子们常常在一处,有说有笑。”
  乌英纵说:“老夫人很豁达。”
  萧琨“嗯”了声,考虑月俸该定在多少才合适。乌英纵又感慨道:“老爷虽在童年便已离开了家,但太爷与老夫人从未红过脸,让他的性情也变得无忧无虑,爱谁就是谁。待家人、待朋友从来就是一心一意。”
  萧琨笑了笑,说:“我很羡慕他,只因我无父无母,师父也从未教过我,如何去爱别人。”
  去了一次会稽后,萧琨发现确实如此,自己对他人常常抱着不信任的态度,疑心也很重,而项弦家庭温暖,父母相敬如宾,令他不吝于表达自己的爱。
  乌英纵又说:“上回老爷吩咐,为您寻找上京益风院孩子们的下落,这几日里,康王那边有了答复。”
  萧琨动作一停。
  乌英纵说:“目前确实找到一些孩童,但尚未确认身份,也有在战乱中失去家人的,共四十七数,都是辽人,不方便带来开封,暂时送到了洛阳,用老爷的钱,抽出一笔安置着。”
  “都找着了,”萧琨的声音发着抖,“一个也没有少。”
  “是,”乌英纵说,“不幸中的万幸。”
  萧琨沉默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乌英纵:“您要去洛阳看看么?”
  “现在先不,总归有机会。”萧琨整理心情,将注意力转回到奏折上。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