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 第146节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阿黄怎么了?!”巨猿问道。
  潮生极快就恢复了清醒:“阿黄失踪了!哥哥们呢?!”
  巨浪再一次涌来,险些将他们当头砸进湖底。岳州城水位已漫过城门中线,在那移山填海的力量之下,城门垮塌,洪水涌入了岳州,城门犹如咆哮的巨口,喷出怒涛,冲进大街小巷,所有人发出大喊,四处逃散。
  巨猿快步攀上岳州城墙,吓得无数百姓逃离。潮生祭起山河社稷图,喊道:“那棍子!是我给你做的!”
  乌英纵一抖齐眉棍,守护在潮生身前。
  萧琨站在湖心处的冰峰之巅,吸引鲧魔所有的注意力,反手一记万象刀气掠去,水系之力聚起排空巨浪,凝结为长达数里的冰墙,以抵挡湖水翻涌。然而法力在自然的巨力之下实在太渺小了,哪怕萧琨这等人世间的绝顶高手,亦难以与洞庭湖抗衡,湖水呼啸涌来,登时将冰墙拍得粉碎。
  鲧魔拖着刺穿身躯的魔枪,不住震荡。
  “我快支撑不住了。”项弦虽已在降神时处于清醒,能控制意识,但极长时间全力以赴,终于到了强弩之末。
  “还有多久?”萧琨不住计算鲧魔冲来的轨迹,接受魔枪的灌注之后,它的触手变得更多了,朝不断转换方位的萧琨当头扑下,每一次扑来,都掀起巨浪。萧琨也到了力竭之境,全靠意志在苦苦支撑,以法术幻化出冰墙,阻拦鲧魔冲进城中的轨迹。
  他沿着那连环崩塌的冰墙,避开鲧魔的正面袭击。项弦之声从应声虫内传出:“还有一剑!”
  “天地一逆旅!”萧琨不住计算距离,将鲧魔引回湖心,拼着自己被智慧剑一同重创的风险,双刀齐出,掀起高达十丈的巨浪,巨浪瞬息成冰,辉映着空中疾射而下、手持智慧剑的项弦。
  “同悲万古尘!”项弦拉开剑式,以一句驱魔诀,与萧琨时间相合。
  “驱魔!”两人同时震喝。
  智慧剑威化作一道横亘天地的金光,幽火横扫而去,剑光平扫而来,犹如光浪般掠过鲧魔,将它一分为二,连带着萧琨亦被剑势摧向湖中!
  鲧魔发出震撼天地的怒吼,身躯彻底崩碎,数千年所积聚的水流涌出,洞庭湖爆发了有史以来至为猛烈的洪患,湖水一刹那拍过了岳州城墙,君山化作孤岛,更为汹涌的巨浪呼啸着卷向南岸。
  潮生全力以赴,祭起山河社稷图,湖畔巨石涌起,形成重重叠叠的山峦,开始为岳州全城百姓抵挡洪水。
  乌英纵将齐眉棍插于地面,双手掐了个法诀,沿岸植物疯狂扩展,与石山交错,洪水形成了第一波对撞。
  “必须把水弄走!”牧青山喊道,“这样坚持不了太久!”
  岳阳楼前,甄岳催动倾宇金樽,吸入涌向岳州的湖水。牧青山道:“能行吗?”
  宝音:“它在漏啊!大哥!你吸多少它漏多少!”
  甄岳大声道:“倾宇金樽被打破了!我没有办法!”
  斛律光:“前面在吸,后面在漏!能先把它补上吗?”
  甄岳已说不出话来,宝音与斛律光、牧青山同时出手,帮助他稳定法宝力量。
  鲧魔崩碎,它喷出重重阴云,冲向天际,浓重的黑云之中雷霆万道,电光闪烁,暴雨倾盆,世间犹如陷入末日。湖水依旧没有停歇,岳州已化作一片汪洋。
  黑暗中,项弦脱力坠落,被萧琨带着再次浮起,在冰冷湍急的水流里,彼此都剧烈地喘息着。
  项弦恢复了意识,望向四周,再看紧紧抱着他的萧琨。萧琨一手抱着断裂的木柱,另一手牢牢搂住项弦,在巨浪中载浮载沉,他们就像浮在海面上的扁舟。
  “怎么办?”项弦道。
  萧琨眼中带着茫然,虽然他们成功地阻住了鲧魔的行进路线,没有让它冲进岳州,洞庭湖中却已洪水滔天。
  项弦望向周遭,他看见了无数现于水面的屋顶,哭声、喊声从远方传来,阴暗的天幕之下,戾气再一次聚集。
  天魔宫中,穆天子从容走向高台一侧。
  “耶律先生被净化了。”穆天子沉声道,“赵先生放弃永生,背叛了我们。”
  两名魔人于高台下现身,穆天子却很轻松:“但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请各位协助我。”
  “是,天子。”赢先生与燕燕同时躬身行礼。
  穆天子一身漆黑王袍无风自动,六尊墨鼎中,刻有“宋”字的鼎上,开始疯狂吸摄大地生灵死后所释放出的戾气,火焰逐渐升腾,与其余五尊巨鼎呼应,魔焰顺着地面回路流淌,注入中央的黑色巨树之中。
  魔凤凰展翅飞来,停在了穆天子的肩前。诸事俱备,只待最后的古鼎力量搜集完成,新的树便将取代句芒,赋予神州大地全新的未来。
  昆仑山,白玉宫。
  皮长戈走出正殿,望向高处的神树,神树之叶转瞬间飞快变黑、散落,树木开始枯萎。
  禹州喃喃道:“这不行啊,太不让人省心了。”
  皮长戈:“又得下去了。”
  禹州做了个手势,示意皮长戈稍等:“再去一次人间,你就活不成了,交给我罢。”
  皮长戈:“老弟,千万当心。”
  禹州化身为龙,飞出了白玉宫。
  洞庭湖湖水仍在上涨,滔天的巨浪不知何时才能退去。天空中的乌云再一次降下倾盆大雨,所有能看见的景物都被淹没,君山不断变小。
  萧琨:“得救百姓!救多少是多少!”
  “我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项弦与萧琨在湖面上载浮载沉。
  顷刻间,项弦说:“交给我罢。”
  项弦搂过萧琨,使劲摸了摸他的额头,笑了起来,放开他,继而转身,再次投入湖中。
  “等等!”萧琨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吼道,“你要做什么!回来!”
  项弦舒展身躯,一头钻进了湖中,萧琨放开木柱,随他坠进了水里。
  湖面泛起了红光,犹如一轮旭日在冰冷的水流中出现,烈光万道,朝着四面八方蔓延,火焰跳动,伴随着烈焰真魂的苏醒——
  ——项弦周身裹着赤红色的光华,从湖中升起!从阿黄身上得回了缺失的魂魄以后,项弦修为全开,已远非往昔可比,释放出了阿黄赋予这魂魄上的烈焰。
  一轮红日于湖中初升,所有人竟是忘了险境,难以置信地注视那轮烈日。项弦的双目化作金红,一手指向天际,他的三魂七魄正在燃烧,从凤凰处得的烈焰在此刻爆发出堪比创世的强大力量。
  萧琨低声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一起罢。”
  烈焰真魂与萧琨的靛蓝色内丹同时出现,两人近乎同时化作灵体,凤凰的烈火之中,隐隐现出了金龙的形态。萧琨与项弦带着法术的光芒环绕彼此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萧琨平持万象刀,指向项弦;项弦背后展开凤凰火羽,出手,握住了唐刀。
  霎时间真火爆破,贯注入这巨大的龙卷之中,洞庭湖水被卷向天际,再一次抽走涌向南北两岸的巨浪,水流回转,借萧琨的水系真力注入龙卷中;而火焰龙卷将湖水蒸发为云雾,化作气蒸云梦泽之奇景,折射着那火龙的瑰丽之光,源源不绝地升上天际。
  一声龙吟,禹州的龙躯出现于层云深处,狂风卷起,龙的力量释放,将重重云层驱向神州大地的四面八方。它从洞庭湖高处升起,再一个俯冲,云层犹如被神祇的巨手推散。
  天魔宫高台前,本已升腾而起的魔火再一次变得微弱,穆天子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蓦然转身,双目透过云雾,望向下界。
  山河社稷图制造出的群峰下沉,归于湖畔,植被沉寂于大地,洪水退却,沿着岳州城门与南北两岸撤回洞庭湖。
  高处那火焰龙卷依旧绽放出万丈光华,一片狼藉中,湖面波光粼粼,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项弦与萧琨释放出了所有的力量,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瞬间,仍以手指互握,腕上的红绳手链依旧将他们相连,坠入湖面的刹那,发出轻响,荡起阵阵涟漪,朝着四周扩散。
  夕阳西下,金光照耀着君山与万顷霞光荡漾的洞庭湖面。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时,萧琨醒了,朦胧的晨曦中下着小雨,远方有哭声依稀传来。
  他坐起身,发现身上盖着项弦的外袍,正在一处敞厅之中,外头正有动静。斛律光入内,说:“萧大人。”
  “项弦呢?”萧琨清醒少许,问。
  “老爷在与知县相谈。”斛律光留下来负责照顾萧琨,以免再出意外。
  萧琨走出敞厅,洞庭湖的洪水已退,伙伴们都不在。潮生与乌英纵去治疗百姓们;牧青山与宝音难得地结伴行动了一次,前去协助城防军队清理洪水后的废墟,救出被困的城民。
  岳阳楼最高处,这里是洪水尚未浸没的区域,萧琨走上楼前平台,岳阳楼南北通敞,分别面朝洞庭湖与岳州城两个方向,城外湖水已恢复平静,城中则到处是倒塌的房屋与棚寮。
  项弦在塌方的城墙下与刘知县相谈,萧琨便下了岳阳楼,踏着断木与泥泞涉过水坑,走向项弦。
  项弦双目通红,十分疲惫。距离昨日傍晚的洪水已过一夜,岳州军民集体出动,辟出暂时的避难处以供无家可归的百姓们居住。幸好眼下仍是夏季,若是寒风凛冽的秋冬,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将以驱魔司名义上奏朝廷。”项弦说。
  “那就有劳项大人了。”刘知县如释重负,毕竟防洪抗涝,乃是地方官政绩中极重要的一项,天灾面前,城墙被冲垮,最轻的处罚是降职,往重了追究可是要流放的。
  项弦看了萧琨一眼,萧琨清楚这不能怪知县,也安抚了一番。
  “好点了?”项弦问。
  “嗯。”萧琨答道,“你呢?”
  两人再一次落入湖中后便陷入了昏迷,最后被乌英纵捞起。萧琨醒来后看见项弦犹如变了个人般,往常的精气神一夜间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眉目间的阴郁。
  萧琨自己也很难受,他亲手杀了撒鸾。尽管他知道在当时的情况下自己必须这么做,但撒鸾之死,依旧给他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痛,宿命之下的无力,眼睁睁看着使命的破灭,令他心脏一阵一阵地作痛。
  “还行。”项弦疲惫地出了口气,说,“当务之急,是解决岳州的问题,其他的回头再说罢。”
  萧琨点了点头,两人环顾四周,走进被洪水浸没过的废墟中,设法协助救灾。
  洞庭湖水涌入之际,外沿被山河社稷图临时抵挡,最严重的受灾区域是被冲塌的南城门,以及沿城中主道所延伸的两侧楼宇,大多为商铺与酒楼等地,民宅反而较少。
  项弦与萧琨依旧身穿粗麻便服,与城中百姓服饰相似。萧琨见有倒塌的房屋,便快步上前,扛起梁柱,项弦过来搭手,两人齐心协力,将木柱挪开,放出里头被困的居民。
  他们醒来见面后,彼此近乎没有对话。百姓不住道谢,项弦艰难道:“不……客气,你们倒是先快点出来啊!”
  萧琨沉默片刻,与项弦对视,项弦又转而以肩抵着随时要塌下的一面墙,对视时,他们突然异口同声说:“对不起。”
  接着又同时现出迷茫表情。
  “你对不起什么?”萧琨道。
  “我没有救回阿黄。”项弦说。
  萧琨道:“我差点入魔了。”
  “你就是固执。”项弦不悦道。
  他们停下动作开始说话,被困的百姓又一起叫喊。
  “别拿东西!”项弦朝底下人说,“都是身外之物,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我们要放了!”
  待被困之人忙不迭逃出,萧琨数“一二三”,两人同时撒手,墙壁彻底倒下,淤泥飞溅,洒了他们一头一身,狼狈不堪。
  项弦道:“但我尽力了。”
  萧琨正要解释,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救人啊——”,项弦只得转身快步过去。
  那儿有一辆牛车,正卡在井里头,项弦朝里面看了眼,车夫扒在车上不停叫喊。
  “来,我给你二两银子,”项弦说,“你演示一下,怎么才能把车给赶到井里?”
  萧琨:“……”
  车夫:“发大水!小哥!您行行好!”
  项弦:“发大水也不可能把你的车给冲进井罢!不是都该冲上屋顶么?”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