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 第2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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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萧琨答道,“斛律光是意外相识,我不准备再去打扰他,让他好好地过自己的人生罢。”
  牧青山说:“所以咱们六人,就是最后与穆天子决战的队伍了。”
  “还有一位叫甄岳的,”萧琨说,“我准备在年节后去拜访他,距离二月初二尚时间充足……我想与你商量的,是另一件事。”
  牧青山送回地图,扬眉示意。
  “你记得我,也记得项弦,”萧琨说,“记得我们所有人。”
  “说‘记得’不准确,”牧青山说,“只有你能‘记得’,我与宝音,俱是从梦中得到前世的启示。”
  萧琨点了点头,牧青山又说:“梦里你与项弦,你们常在一起,潮生与管家也是。咱们一起进入天魔宫,净化了穆天子,但并未考虑到黑翼大鹏与巴蛇还在,最后他卷土重来了。”
  “好,这就轻松多了,不需要再费劲解释。”萧琨说,“是我考虑不周。”
  牧青山:“?”
  萧琨想了想,说:“因果回溯后,最初我本想先找你,让你帮助项弦想起往事,现在想来,幸亏你不在长安古水道中。毕竟最初我尚不知道,在击败穆天子以后,我就没了。”
  “什么?”牧青山疑惑道,“没了?什么意思?”
  萧琨沉默,本以为能看开,但说到自己的死时,仍不太能面对。
  “彻底消失。”萧琨叹道。
  牧青山观察萧琨神色,没有追问,点头以示明白。
  “反正你把我看作将死之人就是了。”萧琨总结道。
  牧青山:“所以?”
  萧琨:“现在想来,最初的决定是对的,我没有告诉他有关宿命之轮与因果回溯,甚至过往的三世三生,现在,我要正式请求你,为我保守秘密。”
  “行罢。”牧青山淡淡道。
  萧琨:“项弦他兴许舍不得我,又或者觉得我不容易……总之。”
  牧青山:“他上辈子爱过你,这一生当然也会爱你。”
  “是吗?”萧琨闻言触动,自言自语道,“我终究还是不自信。是啊,连小金都认得他,我又在害怕什么呢?”
  牧青山没有回答,眉目间带着忧虑,注视萧琨。
  萧琨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他终于下定决心。
  “既然注定要离开,我不想重复一次。”萧琨认真道,“这么一来,兴许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从这世上消失之时,他至少不会太难过,若能将我当作一个过客,等到事情都结束了,他将回到自己的生活里,就再好不过了。”
  牧青山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只看着萧琨。
  萧琨又道:“我不该在一开始就如此莽撞,说出我喜欢他;后来我想清楚了,我生来就是个不祥之人,甚至本不该存在于这世上。”
  “我之所以会出生,缘因我父亲与鬼族所犯下的一个错误。”萧琨又说,“这个错误将随着宿命之轮回到地渊,而被完全抹除,我也将彻底消失。设若他又爱上了我,当我消失的那一天,他一定会觉得很生气罢?我骗了他,我对不起他。”
  牧青山:“这样真的好么?”
  萧琨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最开始回来时,我如果知道自己的命运,绝不会再去纠结,也绝不会告诉他内情,但我忍不住,总想亲近他,兴许这就是情劫罢。师父从前常说,‘天下再大的劫都能渡,唯独情劫难渡’。”
  两人相对沉默,厅内寂静,直到外头传来宝音与项弦的交谈,牧青山才说:“我尽力而为罢。”
  萧琨以双手努力搓了下脸,令自己尽量恢复如常,起身问:“买回来了?”
  突然间,萧琨意识到了一件事——阿黄还在厅里!它听见了自己与牧青山的所有对话!
  他马上转头,望向鸟架,半个时辰前他还给阿黄添过水,但它现在已不在那里了。
  什么时候走的?萧琨不住回忆,也许是在项弦离开前?他常会忽略阿黄的存在,不仅是他,其他人也很容易忘记阿黄,毕竟它个头太小了,又与项弦常在一处。
  从这点来说,阿黄确实很适合四处侦察。
  驱魔司侧厢:
  乌英纵正在准备年末散的赏封,但他实在太累了,心脏隐隐作痛。他撑着桌子,在一旁歇了会儿。
  潮生担心道:“你这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先歇会儿罢。”
  乌英纵没有回答,他看见牧青山时,心里就很不舒服,想说“你回去罢”,却又舍不得赶潮生走。
  “总会好起来。”乌英纵答道,他意识到自己太冷漠了,不该给潮生脸色看,改口道:“晚上带你出门看焰火,放心罢。”
  潮生眉头深锁,他为乌英纵愈合了身体的伤,却无法驱逐魔气的影响。
  “有心灯在就好了。”潮生说。
  乌英纵认真答道:“既然是眼下解决不了的事,就不必添乱。”
  潮生解开乌英纵的上衣,露出他健硕的胸膛,乌英纵虽不似皮长戈般是个大块头,却因是猿,胸肌也甚结实。在大梁古城废墟中,他为了保护潮生,以内丹正面抵挡了穆天子一击,乃至胸腹之处留下了一道黑印。
  黑印渗入肌肤,导致那处隐有腐烂之势,足见魔王之力非同小可。
  项弦与萧琨几次与魔族缠斗并无异状,全因他俩实力已是修行者的巅峰,项弦有智慧剑,而萧琨身具幽冥烈焰护体。
  换到乌英纵身上,挨上一发便痛苦不堪。
  潮生看了一会儿,蜷进乌英纵怀里,搂着他的腰,把头贴在乌英纵胸膛上。
  乌英纵静静坐着,几番不知该把手放在何处。末了他反手轻轻地搂住潮生。
  “以前在白玉宫,小时候,”潮生说,“我就喜欢这么抱着皮长戈。”
  说着他还笑了起来,把手放在乌英纵的胸肌上,手指抓了几下,说:“但长大后他就不让我这么抱他啦。”
  乌英纵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看着潮生。
  潮生又与他分开,注视乌英纵。突然想起皮长戈,心情非常复杂,这一路上潮生受乌英纵照顾,已开始变得依赖他,离不开他了,但每当潮生想开口邀请他前往昆仑时,便陡然想起在白玉宫中独自等待死亡的皮长戈。
  仿佛乌英纵来到神树下,便将接替皮长戈的职责成为护园神兽,而潮生自己,也将迎来与皮长戈的永别。
  “他的内丹受到了魔气侵袭,”牧青山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他抱着手臂,倚在门上,一瞥乌英纵,说,“身体上的伤难以愈合,全因祭出内丹,接了一发穆天子的魔刀。”
  潮生当然知道乌英纵在紧要关头是为了保护自己才遭受创伤。
  “我感觉好多了,”乌英纵说,“过得几天,想必能消。”
  “他的心里有一道裂缝,”牧青山说,“魔气才会进去。”
  潮生:“什么?”
  “我没有!”乌英纵马上说,“一派胡言!”
  乌英纵不愿与牧青山多说,示意潮生离开,说:“老爷回来了,我得去干活,你跟着这位小哥去玩罢。”
  牧青山:“你想朝我说什么?你叫潮生?”
  潮生望向乌英纵,再看牧青山,牧青山扬眉,不见潮生回应,便朝他招手。潮生心中只觉乱糟糟的,牧青山却做了一个直截了当的举动。
  他主动牵起了潮生的手,相识不久后就拉手,显然不是男性该有的表现,尤其不该出现在牧青山身上,但他那行为却表现得纯粹、自发而自然,拉着潮生走了。
  宝音与项弦提着熟食与酒回到司中,宝音在门外还缠着项弦,让他打开坛上的泥封,先喝两口再说,一被拖进正门,看见走出来的牧青山,马上变脸,温柔道:“我当真吃不得这么多。”
  “要说‘人家’!‘人家’,懂么?”项弦道,“下回好好找李师师学,看别人是怎么做的……哟!”
  牧青山与潮生来到前院,牧青山已改而搭着潮生的肩膀,牧青山挺拔坚洌,潮生则俊秀柔和,两人颇有小哥俩的感觉。
  “快开年夜饭了,”项弦说,“你俩又去哪儿?”
  “随处逛逛,”牧青山道,“不走远。”
  宝音欲言又止,牧青山没再说什么,带着潮生离开了驱魔司。
  “去这么久?”萧琨见阿黄停在项弦肩头,便不自然地问。
  “顺便探望了赵构。”项弦进来说,“你们在聊什么?”
  “赵构情况如何?”萧琨问。
  项弦稍早前与宝音一同出门,特地看过赵构与岳飞二人。赵构在夺魂之术中断后所受的影响不大,只是显得委顿与虚弱,项弦安慰一番后给他一点丹药吃,想必年节后就能好起来。
  “我顺便托他让手下人办点事,”项弦随口道,“找找看当初你在大辽收养的孩儿们。”
  萧琨“嗯”了声,又问:“岳飞呢?”
  “一切如常。”项弦答道。
  岳飞带回赵构后便若无其事回往职位上巡逻,项弦当然没有告诉他他是大鹏鸟金魂转世之事,毕竟对凡人而言,知道前生往事,并不合适,更何况,他这一生说不定得还前世的债。
  至少眼下,赵构被救出来,岳飞也算尽了自己的责任。
  龙亭湖畔,牧青山伏在桥栏前看底下的游鱼,不时转头一瞥潮生。
  “要怎么样才能让老乌好起来?”潮生还在担忧。
  “你很喜欢他?”牧青山问。
  潮生:“嗯……是的。”
  潮生与牧青山对视,牧青山从腰囊中掏出一点吃剩的面饼,掰开,扔进水里喂鱼,鲤鱼便纷纷围了过来。
  “咦?”潮生问,“哪儿来的?分我一点儿,我也要喂鱼。”
  “早饭吃剩的。”牧青山解释道,“我习惯把吃不完的东西收起来,毕竟常在野外,储备些食物,总是好的。”
  潮生接过碎饼,笑道:“我怎么感觉和你像认识了很久一般。”
  牧青山摸摸潮生的头,没有回答,又道:“说回那猴子,你想治好他么?”
  “对!”潮生说,“你能驱魔么?”
  “不行。”牧青山说:“斛律光兴许可以。”
  潮生茫然道:“那又是谁?”
  牧青山想了想,解释道:“凤凰的伏魔金光,龙的幽冥烈火,驱魔时都将摧毁载体;只有心灯,能将魔气吹散。”
  潮生说:“老乌为什么会有魔气?”
  牧青山:“他有执念。执念所在之处,就是魔气滋生的土壤。若不是执念,魔王的力量就不会找到这道裂缝。”
  潮生:“放着不管的话会怎么样?”
  牧青山:“会渐渐地被这缕执念支配,最后入魔,失去自我。”
  “那要怎么办呢?”潮生说,“除非找到心灯吗?”
  牧青山端详潮生那着急的表情,想了想,说:“叫声哥哥,就替你想办法。”
  潮生当然愿意,一迭声“哥哥、哥哥”地不停唤牧青山,牧青山那表情显然很受用,听了许多声后,见潮生不再叫了,便道:“你喜欢那猴子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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