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 第2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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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弦:“不用法术?”
  “不用。”萧琨道,“别求阿黄帮忙,动手罢!”
  两人同时出刀剑,化作虚影,砰然撞在一处!项弦爆发出堪比山崩的力量,以刚猛霸道之势疾取萧琨胸膛,萧琨却刀交左手,右掌使柔力,以巧劲与他周旋,犹如狂风骇浪中一叶扁舟,载浮载沉,待得觑见闪逝时机的刹那化作一苇,乘风破浪而来。
  尽管他们经过天魔宫一场大战,俱已到了筋疲力尽、油尽灯枯之时,却谁也不愿放弃。项弦力道虽强,每次撞击如释万钧之力,萧琨却都以四两拨千斤之神技化解。战局胶着之际,漫天气劲凝滞,萧琨避无可避,被项弦剑势连番压制,再无退路。
  萧琨先前更受了项弦偷袭一击,胸腹难以提气,最后不得不以刀抵架。
  裂金之声震响,森罗刀脱手,萧琨拼着这一记弃刀,左掌按右拳,项弦中门大开,被他一拳抵在胸膛前。
  力度顿时逆转,如万顷海波当头砸下,萧琨蓄满气劲,喝道:“破!”
  项弦犹如挨了一记不周山折断般的撞击,右侧肋骨齐断,鲜血吐了萧琨满身,犹如断线风筝般朝后飞去,背脊撞上了石柱,连塌两根,狠狠地一头栽倒在地。
  项弦口鼻中满是鲜血,不住咳嗽,挣扎着爬起,两腿发抖。
  “你不听话,”萧琨眼眶通红,看着在地上挣扎翻滚的项弦,“凤儿,你答应过这辈子,都要听哥哥的话。”
  项弦半晌说不出话,一手在地上不住痛苦地揉抓,两眼里满是泪水,哭了起来,侧头看着萧琨,喉中发出含糊的声音,又朝他摇摇头。
  两人沉默对视,萧琨说:“凤儿,随着我的离开,所有记忆、痕迹都将不复存在,你很快就会忘了这一切,你不会太难过。”
  项弦那英俊的脸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缓缓摇头。
  “我恨你。”项弦咽下鲜血。
  “我爱你。”萧琨笑了笑,没有再走近项弦,他只怕再与项弦手指相握,便永远不会再还回宿命之轮。
  白玉宫回到昆仑之巅,天地脉的能量再次平息,趋于稳定。
  一道幽蓝色的流光透过地脉高速回转,疾射向地脉尽头,又在群山之中与天脉相接,笔直升来,汇入新的神树。
  “嗡”一声,景翩歌在巨树前现出身形。
  “让你失望了。”景翩歌说,“你以为智慧剑能斩断一切,但宿命之轮中所凝聚的,却是支配众生的力量,它是万物书的一部分,或者说,它就是因果的具象化。”
  景翩歌缓慢走来,到得石台前,捡起宿命之轮。
  萧琨不住发抖,却没有阻止景翩歌。
  项弦挣扎站起,近乎无法呼吸,按着断裂的石柱,不住咳嗽,张嘴时仍有血水淌下。
  萧琨哽咽:“对不起,凤儿,我下手太重了。”
  项弦竭力摇头,仿佛想保持清醒。
  “想用任何兵器斩断宿命之轮,”景翩歌淡淡道,“俱不可能,只因此物永远无法被摧毁。其余神兵都将化作虚无,唯独智慧剑与宿命之轮曾有渊源,方能彼此抗衡。”
  萧琨哽咽道:“我还有话想说,我放不下他,我舍不得凤儿。”
  景翩歌:“一切尚未结束,真奴,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项弦难以置信,抬头望向景翩歌。
  景翩歌:“姬满窃走宿命之轮,已有近二百载光阴,五十年前他从巫山夺取了魔种,其后便有了发动此轮,令因果回溯的‘可能’。
  “虽然今日你们击破天魔宫,成功驱魔,净化魔王,但在此前的五十年间,任何一个时间点,过去的姬满得到魔种以后,若忽然察觉自己最终落败的命运,不顾一切,提前释放诸鼎中戾气作为能量倚仗,发动回溯,仍有翻盘的希望。你们所看见的,当下的宿命之轮也将得而复失,我们所在的宿命线里奠定的一切胜利,都将被他再次抹去。”
  萧琨:“!!!”
  项弦眉头深锁,张了张嘴,艰难道:“所以……”
  “一切仍处于混沌之中,只有彻底阻止穆天子吞食魔种,杜绝他发动宿命之轮的一切可能后,因果线才能真正收束。以我的修为,无法让整个世界的时间回溯,唯有借助句芒大人之力,”景翩歌摊开一手,沉声道,“将你们俩送回过去。”
  景翩歌将戴着指环的一手抚上巨树,霎时天地脉的巨力涌入他的身躯,令他战死尸鬼之身化作幽蓝色灵体。
  他的斗篷幻化为狂风扑面而来,两人顿时被冲进了宏大的时间乱流中,萧琨吼道:“凤儿!”
  项弦身不由己,朝萧琨伸出手,但他们并未触碰于一处,在那不可抗的巨力中,被卷入了时间长河里。
  “去截断最后的一丝可能,让诸多可能消失,留下‘唯一之路’。”
  与萧琨经历过的因果回溯截然不同,这一次没有光阴的回退,没有天地脉的灵魂交换,他只是被一股力量扯向某个漆黑甬道的尽头,再从高空中猛地坠落。
  天空中群星闪烁,狂风掠过耳畔,萧琨身在半空中,召唤出金龙,倏然腾空而起。
  “凤儿!”萧琨喊道。
  他环顾四周,只见长夜中的天地与山岭,与大地上灯火闪烁的村庄。
  第108章 岁月
  金龙掠过天空,在银河下闪烁着光影。萧琨尚未明白发生了何事,只记得在乱流涌起以前,景翩歌的嘱咐。
  “……留下‘唯一之路’。”
  那一丝可能,究竟在何处?
  骤然间,萧琨的疼痛感再次袭来,这一次无比强烈,简直撕开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皮肤竟是皲裂,在利刃般的风中淌出殷红的血液,但倚仗于鬼族的天赋,大大小小的伤口逐一愈合,他的头颅中犹如被一把铁槊插入,且不断搅动。
  萧琨在空中发出闷吼,在失去意识前极力避免坠向地面村庄,于一座山丘上栽进了树林中,当头撞断无数树枝。
  浑身剧痛,不知是病发还是坠地时骨折带来的痛楚,萧琨挣扎爬起,最终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倒在地上。
  太阳升起来了,鸟叫声悦耳婉转。
  凤凰山下高阳池畔,市集纷纷开张,盛夏时节,附近村镇诸多百姓来到此地,带着民货以易。
  湖水发出一声巨响,所有人被吓了一跳,望向高阳池中。
  片刻后,项弦湿淋淋地从池内爬了出来,登时引动不少人惊叫。项弦武袍湿透贴在身上,背着一把剑,翻越石栏。
  “这位大哥,”项弦说,“你可见有龙飞过?”
  所有人以怪异的目光看着他。项弦抹了把脸,望向四周,又拉住过路人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午……午时。”那人犹如看疯子般看着项弦。
  “今岁是何年?”项弦又问。
  市集上十分嘈杂,显然议论着项弦,当地方言又带着口音,并非中原官话,项弦难以分辨,正茫然时,又有巡逻的士兵过来,喝道:“什么人?哪儿来的!站住!”
  不喊“站住”还好,项弦当即下意识越过市集,飞奔起来,这下更引发了一场骚乱。士兵们骑马开始追逐,然而项弦虽非以速度敏捷见长,但较之寻常士兵仍不在话下,左拐右绕,不片刻甩掉追兵,藏身暗巷中理顺气息。
  这是什么地方?项弦绕过暗巷,观察四周,景翩歌朝我俩做了什么?
  他脱下外袍拧干,被晒得头昏脑胀的,注意到侧旁狗叫,一名半大少年郎站在门外,充满惊惧地打量他。
  “现在是什么年头了?”项弦转头问。
  “熙宁……熙宁八年。”那少年郎说,“大哥,你……你是做什么的?”
  “驱魔师。”项弦说,“神宗年间啊,这儿是什么地方?”
  “襄阳。”少年郎打量项弦,又看他背后智慧剑。
  项弦拧干衣服,开始检查乾坤袋,意识到阿黄并未跟来,所以景翩歌将他俩送回了五十年前?!
  东西都在,项弦便安心少许,随手拈了枚符鸟送他,鸟儿扑啦啦飞向那少年。
  “本地驱魔司署在何处?”项弦自言自语道,继而意识到诸多事,既然是五十年前的襄阳,那么,现任大驱魔师——
  项弦陡然间想到了什么,但在此前,他已经历了连场大战,沙州与天魔宫的两场战斗,耗费了他近乎所有力量,回到白玉宫后,又被萧琨重创,以至于受了内伤,再强悍的身体,此刻亦已到了强弩之末。
  穿梭时空的乱流更令他五脏四肢灵力紊乱,晕眩感涌上心头。他深呼吸,调匀气息,胸膛处隐隐作痛,被萧琨打断了好几根肋骨。
  “萧琨?”项弦道,“萧琨!”
  项弦摸到衣领上那凤蝶应声虫,注入灵力催动,却没有得到任何应答,兴许他们距离太远了。
  项弦脚下一软,口中吐出鲜血,把那孩子吓了一跳。
  “你没事罢!”那孩子慌忙上前察看。
  项弦摆摆手,眼前发黑,不发一语,靠在墙边,软倒下去。
  白帝城外无名之山,溪涧之中。
  “他醒了!”陌生的声音大呼小叫,“身体都烂了!”
  萧琨头痛欲裂,他从极高之处被扔了下来,在时空的乱流中与项弦失散后,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出现在黑夜的高空中,他尝试着召唤出金龙,但他意外地,平生第一次失去了对金龙的控制,带着它一头撞进了密林中。
  “是本族?”
  “别把他扔这儿,太可怜了。”
  萧琨发现自己的胸膛被一根树枝穿透,他屏住气,将树枝一寸寸地抽出来,身边还有几只动物正在交谈。
  萧琨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片刻后,一个影子过来,是头黑熊。
  “怎么了?”
  “这家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妖怪们简单交谈后,黑熊把他扛在了肩上,翻越溪流,前往巫山深处。
  阳光照进客栈内,项弦睁开双眼,一旁的炭炉上煮着药。
  窗外不远处有一座宏伟的木楼,客栈外的街市中传来喧闹之声。项弦坐起,呼出一口气,胸膛中还隐隐作痛。
  外间传来声音,一名年轻人揭开门帘入内,穿文武袖装束,腰间别着一个酒壶,眉清目秀,虽不及项弦英俊,表情却带着几分懒洋洋的似笑非笑之意,如出一辙。
  汉人少年侠客,兴许都是这番装扮罢。
  “好些了?”那年轻人笑道,“他们说城里突然一道白日惊雷,有人从天上掉了下来,我恰好路过本地,心想不是妖怪,便是同行,前去看了眼。果然,见你虚弱得很,就把你带来这儿,让你先歇会儿。”
  项弦眼里充满了震惊,与那年轻人对视,险些大喊出声,翻身下床就要扑向他,奈何刚坐起来,又是一阵晕眩。
  年轻人不明所以,与项弦对视。项弦嘴唇发抖,自从他离开以后,项弦曾无数次祈求梦见他,但他从未出现过。
  如今,项弦终于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了!
  “你是……”项弦只生怕他回答出另一个名字。
  “在下沈括。”那年轻人笑着端坐椅上,说,“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项弦略张着嘴,眼眶通红,不片刻,竟是呜呜地哭了起来。沈括不明所以,被吓了一大跳,忙靠近少许,把手放在他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沈括不碰还好,这下项弦登时号啕大哭,抱着他的腰,埋在他身畔,动情地大哭起来。
  沈括猜测面前此人,定是碰上难以排解的伤心事,于是拍了拍他,叹了口气,便任由他抱着自己哭个没完。
  项弦哽咽道:“我只是太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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