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鉴 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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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上之人闻声回首,面容静无微澜,脸色于风雪中泛出些许寒白,揉在俊雅温柔的眉目间,隐约可窥出一丝沉冷峻意。
  伸手接过传书,展开一看,修长冷白的手指一颤,墨衣之人眉间震色:“墓蔹花……真是此物……”
  骑马随于墨白长衣的男子身侧,蓝苏婉听闻此言,脸色也是一变:“我师父当时所闻,确实就是墓蔹花之毒?!”脸上一震,少女蒙然:“那岂非……”
  “墓蔹花寒力与她身上霜夜寒花余毒相叠,寒上加寒,一身水迢迢之力势必倾覆,若再遇此地冰雪,绝活不过二十日。”
  师父!
  蓝苏婉一瞬间面白如纸。
  墨然眼望连绵不尽的冰雪,素来清雅柔和的目中畜满深忧哀意,顿了一顿,极轻声道:“她身中墓蔹花之毒,若无解药,我等便是在余下十数日内找到了她,也已来不及救她。”
  蓝苏婉刹时僵在了马背上。
  不知过了多久,蓝衣少女喃喃道:“墓蔹花的解药……有一味草是必不可少的……”蓝衣的人霍然调转马头,往岭外西南方向急疾而去。
  遥遥千里,早已不及。
  策马扬鞭,蓝衣少女霍然想起十年以前,荒郊野林之中,自己满身是血被母亲藏在马车内的横榻下,脸上身上都是父母及来犯凶徒的血,小小的年纪,呆滞吓傻的眼神,缩在马车底座下瑟瑟发抖。
  时值深秋,黄叶飘满,那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拂开染血的车帘,满目轻悯地伸手予她。
  当时师父说的是:“别怕,自今日起,由为师护你。”
  “师父……”蓝苏婉哑声喃一句,眼泪自眼角滚出散落在风中,夹马长喝,一人一马急速奔向雪岭下的西南远道。
  漫漫轻雪纷落。早已不及。
  墨然看着蓝衣少女策马而去,眼神深幽而凝重,隐隐肃杀。
  雪色的纶巾飘摇在风里,墨衣上云纹繁复,大朵大朵的祥云铺开在衣襟袖领处。
  男子垂目少许,翻掌递出一物给了左手边始终垂首未抬过的宗门弟子。
  “附影。”淡淡道了两字,墨然眼望远处。
  “是。”那人伸手恭敬地接过了男子递来之物,低声应了一字,而后调转马头迅速驰远了。
  墨白长衣随同风雪辗转扬落,马上之人面朝雪岭,更加急切地策马疾驰而入。
  小师妹,八年前你知我救不了你,宁可独自去往连城。此一次……又如何?!
  风雪凌然。
  .
  雪岭寒天,窑洞内火光轻曳,不时传出木炭被烧裂的噼啪声。
  篝火一侧,少年人小心地取下瓦罐里的肉汤,倒出在木制的旧碗中,端起欲喂怀中之人。
  坐在少年斜侧的粉衣男子蓦然勾唇,轻声冷笑:“小子,你还*是莫要浪费了。”
  云萧抬头来冷冷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慢慢将碗中肉汤吹温,便欲喂进女子口中。
  那娃娃脸的男子便斜眼静静看着。
  少年人甫将汤碗拿近,怀中女子便微微蹙起了眉,而后无力却本能地别过了脸。
  云萧一愣。
  篝火那一侧的男子挑眉邪笑。
  云萧再试了一次,将木碗拿近欲喂,女子昏沉中仍旧会别开脸,碗中汤汁晃动,溅了一些在女子唇上,怀中之人眉间便蹙得更紧,白着脸垂首紧抿双唇。
  云萧怔怔地看着她,只是惑然。
  篝火那一面的男子笑意更深,眼中邪气而轻蔑。
  青衣的人蓦然将碗中肉汤喝下,低头间以口渡喂,哺给了怀中女子。
  脸色骤然一变,赫连绮之眼见两人双唇相贴,猛地站起了身来。“你做什么!你师父食不下荤味你这都不知么!”大步走近,男子伸手一把拉起少年。
  云萧转腕拂开男子,牵动左腕静脉上的伤口,顿时疼意甚剧。精致绝伦的脸上沁出冷汗,面色寒白。
  赫连绮之被云萧拂开一步,面色也冷。
  另一面篝火旁的少女警告般地瞪了粉衣男子一眼,而后便有些莫明地垂了首,未多言。
  赫连绮之直视少年,两人四目相对,都是冷面寒目。
  洞内冰雪晶莹,炭火幽然。
  云萧怀中的女子蓦然转面,将少年人喂来的一口肉汤又吐了出来。回首间气息微弱,昏然无觉。
  云萧震了一下。
  自己虽知师父食素……但此前也能喝下自己的血……便以为……
  青衣的人伸手轻轻擦去女子嘴边汤水,抬眼间冷冷看向嘴角隐有冷笑的男子,“你怎会知晓我师父的事?你到底是谁?”语声幽冷。
  赫连绮之蓦然扔过来一方水袋,冷面寒声:“喂她喝些水。”
  云萧接过水袋,眉间蹙地更紧,仰首间自己先喝了一口,看见男子转目瞪来,只当未见。
  但觉水无异状,才慢慢喂女子喝了一些。
  赫连绮之冷笑一声,慢慢道:“体内有霜夜寒花余毒,又中墓蔹花之毒,寒上加寒。元力倾覆,经脉逆乱闭塞,多处已断,内伤甚重。”勾唇轻轻一笑,粉衣男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眨了一眨:“这个女人,本已活不过十日。她又天生矫作,难食荤味,我看再有一日,你就可以埋了她了!”
  云萧沉面,只不言语。
  是夜,山风怒号。
  月凉如水,映照在冰晶一样的细雪上,盈盈地反射着清光。
  洞口风声呼啸,洞内深处有篝火不时跳跃曳动。一片清冷寂静中,少女与几名大汉各自扯了一块兽皮铺垫在篝火旁的空地上,蜷卧正酣。
  青衣少年盘腿端坐,抵着丹田内的刺痛勉力将内息运行过两周天,强自调息回力。运功罢睁开眼时眼前不能自主地闪过一阵黑芒。
  苍白的脸映着火光晕出淡淡霞意,眉形冷逸,长挑若竹,傲然不群。
  少年抬头望向洞外隐约可见的风雪,回头来扫了一眼洞内沉睡的少女与大汉。
  那粉衣狐麾的男子倚身靠在叠起的兽皮上,阖目无声。圆润粉嫩的双颊当真便如十六、七岁的小小少年一般,纤弱的身形,大眼、挺鼻、小小的嘴,纤长的眼睫颤动如扇,一眼观之赤子童颜,天真烂漫,真是可爱至极。
  云萧目中一凛,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此人看似人畜无害,心下却如毒蛇猛兽,实在令人骇然。
  这样的人怎会是师父的旧识……?
  第121章 萌物
  少年人低头看向倚靠在自己身前的白衣女子。
  目中有一分恍惚。
  师父……弟子的身世,您是如何看待的呢?
  抬头望远,目光迷离中露出哀惋恻然。
  满门被灭……连城南荣家……
  心内一时冷,一时寂,一时寥。虽已明了知晓,却终不能想起与它相关的一丝人与事。于是寥落而默然。
  恍惚中似有所感,只是难以明晰,心下一阵苦涩,莫明地悲从中来。
  少年人伸手捡起放置在女子身侧的玉箫,指尖抚过,无言温润。
  师父先前吹奏的,便是传闻中、与乐正家音杀之技齐名的音守绝技“箫语”么?
  南荣家的“箫语”……
  少年眼帘轻垂。无怪乎自己能够听懂箫中所言。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无心?
  又是何人授了师父这一曲箫语呢?
  垂目间风雪无声,眸光过处,冷月清辉,篝火离离。
  少年怀中,女子病弱苍白的面色似蒙上冷雾轻霜,三千青丝拂乱颈中,安静柔淡的眉眼清逸而宁和,鬓边细长的白发垂散在厚厚的雪麾上,几乎融为一体,眉间倦色,周身气息寒薄。
  青衣的人抬头看见放置在炭火上烧着的瓦罐汩汩冒出热气,氤氲的白雾从罐中飘散出来。
  少年人敛目抱起女子,坐得离篝火更近。
  身下铺着的厚厚野兽毛皮映着炭火,流转着红晕般的光。毛茸茸的触感柔软细腻,在炭火的烘烤下触手生暖。
  少年人用麟霜剑挑着取过滚烫的瓦罐,拿来干净的木碗慢慢将罐中之物倒进了碗中。
  旧木小碗中飘出甜腻馥郁的香气,少年人端起木碗慢慢吹温,将碗端至女子唇边。
  白衣的人沉沉地昏靠在少年胸前,未曾张口,也未避开,只昏睡无觉,一动不动。
  少年人又吹了吹,将木碗微微倾斜欲喂女子。
  手腕稍动间,女子双唇紧抿。少年垂目间但觉汤水势必洒到女子颈中、雪麾之上……蓦然又住了手。
  脑海中心思微动,便想起日间哺喂给女子时,双-唇上冰凉柔软的触感。
  不觉一怔。
  心下似有涟漪漾起,又莫明烦乱隐悸,不知所为。
  青衣的人犹豫少许,还是如日间那般将碗端起靠近了自己,仰首喝下一口碗中之汤,低下头来,慢慢覆到女子唇上。
  柔软的触感一如所知,微微的凉意从她的唇上渡来。
  青衣的人垂目静静看着怀中女子,突然忘了哺,忘了喂,忘了风,也忘了雪。
  忘了此举因何,所为何事。
  恍然间眼前慢慢迷蒙,少年人有些茫然地慢慢闭上了眼。
  唇间用力,慢慢撬开了女子唇-舌,汤水流泄入喉。
  女子昏沉中呼吸忽重,本能地微仰首,将滞于喉中泛着樱木甜香的浓汤咽了下去。
  少年人想要抬起头来,唇间却不为知为何而滞住,就那样静静柔柔地停在了女子唇上。
  脑海中慢慢混沌,微微失神,眼前一片茫然。只有点点流光化成白羽碎散在空中,飘摇远去,整个世界蓦然安静又温柔。
  少年人未执碗的那一只手无知无觉间伸来,已然扶在了女子颈后,微用力,将女子托近自己,唇间覆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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