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鉴 第3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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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惊觉,他二人已然并非纯粹的师徒之谊……
  神色尚怔。少年左手五指轻转着扣进了女子右手指间。
  端木刹那醒神,本能地想要挣动……然下瞬忽然触及了少年已断的左手小指指根处。
  声息一静,气息便颤了一下。
  后任由少年摩-挲着她的手,与她旖旎相依,十指相扣。
  “师父……”身后的少年轻声呢喃了一句:“萧儿此刻可是在做梦?”
  端木若华听得,心下一时更软,慢慢抬起另一只手亦覆在了少年手背上。
  声轻而柔:“非是梦。”
  云萧更加抱紧了她,埋首于她颈侧:“若然是梦,萧儿唯愿长睡不复醒。”
  眼帘垂落,端木若华任由自己平缓着声息慢慢沉进了他怀中。
  二人缱绻偎依。
  ——方才一刹那,师父原想要挣开萧儿的手吧?
  少年人埋首不动,只当不知。双臂揽她在怀,复又更紧。
  端木若华虽怜之,却终未能全然适应,心绪有些浮动,只迫自己放松周身,听之信之任之。
  两人偎依良久。
  “师父接下来打算如何做?”想到药泉洞中身中一箭生死不知的叶绿叶,云萧慢慢道:“可是要去羌营中查探师姐安危……再伺机寻回璎璃?”
  端木极轻地点了下头。
  “何时启程?”
  “待你痊愈。”
  “萧儿已经愈好。”
  “尚未痊愈。”端木缓声道:“你我再与他们随行两日罢……为师再看看你的伤。”
  云萧侧首以偎她,再道:“师父觉得他们可信?”
  端木一时未言,片刻后慢慢道:“若他们不可信,你我昏迷的这两日应是已然身殒,再难多言。”
  便将此前于青蛉水中被救、与这两日受九州旭兄妹二人照料关切之事一一道出。
  云萧听罢端木所言此一行人于羌地、夏地的两难,想到了自己初见木比塔时之景。
  “入夏的羌民……确实处境极为不易。”
  端木若华听他道出彼时于秦州天水郡时所见,一时又默然。
  “为师对百姓所思所想、民生诸事,皆知之过少了。”端木叹道:“户枢不蠹流水不腐,我大夏朝廷不足之处尚多,为师做的,终归还是太少。”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不是师父十数年来能察觉并解决之事。”云萧忍不住微微蹙眉道。
  端木听罢,不言。
  看着怀中女子,脑中刹那间浮过一念,明知应是绝无可能,却仍忍不住述道:“师父唯余不足一年的时日了……可对?”
  端木眉间怔忪了一瞬,后轻轻点了下头:“嗯。”
  “师父可有想过……此刻*便随我而去……或归于谷中,或隐于山野,或寻去樱罗绝境……自此不再过问天下之事,直至了却此生。”
  端木一怔。
  空茫的目中亦不禁浮现出寂色。“绿儿与璎璃的安危尚且未得而知……”
  云萧眸中也寂,半是寥落:“只余不足一年的时日……萧儿是怕……再无多余时日……能与师父,此般相守。”声轻也静。
  女子眉目已蹙,语声微含斥意:“纵我时日无多,你我又怎可弃她们于顾?”
  眸中转而温旭,云萧柔声道:“嗯……师父说得是。那便先探查寻获师姐与璎璃,那之后,我们再走。”
  女子静声,少许后,与他颔了首。
  怀抱女子已久,少年人于此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若照师父方才所言……你我再与他们随行两日,萧儿岂非要与师父姐弟相称?”
  端木轻舒了一气,低声回道:“蒙其搭救,理应感念。除此之外,于九州公子、阿吉姑娘面前,你我亦当礼之敬之。”
  云萧闻言,眼神便有些不自然地飘开了些,低低应声:“嗯。”
  雪娃儿便于此“咯咯咯”地叫唤出声。
  一袭黑红长衣的少年便咳:“师父,其实,萧儿方才过来……”
  马车外忽闻羌语呼嚷,嘈杂惊声。
  端木听得,一愣:“如木不动……萧儿你,来时点了阿吉姑娘的穴?”
  云萧:其实不止,还有师父口中那位九州公子。
  .
  青蛉水沿岸向北百里处。
  木比塔蹲下身来用手量了量地上的马车车辙印迹。
  “水中既寻不到人,也捞不到尸,那便只能是上岸了。”木比塔甩手挥去了掌中沾上的干泥:“两日前青蛉一带下过大雨,这车辙却未蓄水,想来是雨后才打这儿行过。”
  玛西和日麦牟西、及一众手握弓-弩的羌卒从后看着他。
  “这一条山间过道正沿着青蛉水向北延伸,如果清云宗主和她的弟子上了岸,两个都应该重伤着,跑不远。”想到这两日苦苦搜寻,均找不到两人踪迹,木比塔舔了舔牙,眸光既狞又亮:“除非他们坐上了马车,一路未停。”
  第311章 谁与述相思
  马车内。
  白衣女子面向布衣青年及麻裙少女所在,欠身为礼:“阿弟鲁莽,于九州公子、阿吉姑娘面前失礼了。”
  坐在马车车椽上的少女回头来忙摇头,下瞬觑到白衣女子身旁跪坐的黑衣少年,又涨红了脸,又羞又恼地转回了头,喏喏地咬着下唇不出声。
  九州旭的语声仍旧温朗,于马车内、女子与少年面前,和声道:“无妨,姑娘的阿弟也只因太过于忧心自己阿姊……”看向少年人,便问:“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端然跪坐于榻褥上、一身白衣无尘的女子略略垂落眼帘,下瞬便道:“我与阿弟姓陆,吾名陆孑仙,阿弟名陆萧。”
  云萧闻言,面色未动,只于心下轻怔。
  孑仙……
  下时忆起自己当年随小师姐擅闯慕天阁,见到阁中所挂历界清云鉴传人的画像,其中师父的画像下所提本名便是“端木孑仙”,是师祖为其改名前、师父的本名。
  虽为本名,但少有人知,故师父在此道出,并无不妥……但因何是姓陆?
  “孑仙……”九州旭听得,禁不住喃了一声。
  云萧听得眉间立时一拧,极不客气地向面前青年睇目而来。
  “此名未免过于孤孑离世了……”九州旭言罢,才察觉到自己竟口唤了面前女子的闺名,且还无意识地舍了姓……脸上不禁一赧,干咳数声直低头道:“陆姑娘见谅,九州旭孟浪了……”
  “无碍。”女子神色仍旧从容,宁淡有礼:“虽已隐遁于野,但仍为半个江湖中人,九州公子不必过于介怀。”
  九州旭脸上赧意立轻,忍不住抬头来看面前女子,只觉其神色始终从容静淡,沉静幽远,便似世间从来无人、无事、无言能扰其心境,乱其心绪。
  不觉也静。
  又忍不住多看面前女子一眼。
  云萧瞥见,睇目在青年脸上的眸光便更凉了几分。
  “心中实有一疑问,自闻九州公子名讳时,便欲请教。”白衣女子静声一许,忽而道:“九州公子之名,取自羌族、还是汉族?”
  问罢,又道:“此姓不易见……若涉及九州公子之私,不便言出,孑仙便不多问了。”
  九州旭听罢扬了扬手,和煦道:“并无什么不便言出……我这名取自汉族。我父原为夏朝一名偏将,雍凉之战时流落羌地,被一羌族少女所救,后来娶其为妻,留在了西羌。便是我和阿吉之母。”
  端木若华听得,一震。脑海中恍惚划过一言,少时曾闻。
  ——“当年随为师一同流落到羌地的,还有皇帝派来护卫为师安危的一名偏将。名九州御。”
  女子面前,布衣青年续道:“再后来,我父听闻大夏朝允羌族内迁,便带母亲与我们举家迁至了毗邻羌地的凉州。”
  回神来,白衣之人默然。
  后轻言:“九州公子与我等,本是有缘。”
  九州旭听得一怔。
  ……有缘么?
  眸中不由染上温意,只觉女子轻言此一句时,眉间倥偬人世浮沉尽忘,幽如山间雪,静如离世尘……唯所诉之语,如雾撩人。
  眸微垂,布衣青年再道:“是故我和阿吉原栖凉州以西,因闻宁州刺史待羌民、汉民一视同仁,羌民在宁亦能安居,才领村人从凉州迁来了这宁州……只是后来宁州刺史一换再换,局势彻底动荡起来,羌人难安……故才听从木比塔提议再迁往益州越嶲郡。”
  白衣女子与黑衣少年忽而皆一震。
  九州旭回过神来便解释道:“我所言木比塔,便是此前曾言,身在羌营中的那位好友……待迁入越嶲郡,只要越嶲郡尚在羌骑手中,他便承诺会庇护我等。”
  白衣之人微敛色,未多言。云萧眸中一闪而过的微光。
  提及木比塔——
  九州旭下时忆起了更多、其曾在自己与阿吉面前形容过的那位大夏清云鉴传人。
  居归云谷,乃为神医,目盳,白衣,身边众弟子中有一倾城绝世、出生于美人世家的幺徒男弟子……
  九州旭下时抬头来再看面前的两人。难道?
  觑及黑衣少年右半边脸上,虽密布红疹,但左半边脸,仍可窥见面莹如玉、容貌极佳……
  若此为有意为之——
  九州旭迟疑一瞬,问:“此前陆姑娘曾言……只因陆萧小兄弟体质有异,脸上红疹才时常发作……不知可有请过名医诊治?”
  云萧听得微愣,低头垂首的同时,伸手不经意般轻抚过脸。
  ……这是?
  “久居山野,难得下山,兼之除却红疹,本身并无大恙,便未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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